他打从前隐居的那个山林里出来,历经了多半个月,从岭北至岭南,如今打算在长渊镇歇歇脚,于是便挑了街边的一家客栈,栓了马。
店小二看此人似乎衣着不凡,虽然沾着些因长途跋涉而风尘仆仆的尘气,但也难以掩盖地有种“世外高人”的气质,于是连忙招呼过来。
林师找了处窗边的木桌坐下,吩咐小二上了一坛醉花阴,就着清明的涓涓春雨,细细呷起来。
醉花阴乃是岭南名产,逢春而酿,再春而取,入口有种淡淡的花香。相传其名为被贬至岭南的一位文人墨客所取,感怀至此,又为其赋诗一首。而今陵南王爱酒,更爱这醉花阴,因此远离京城,久居岭南,更是将这酒的名气又提了一提。
京城虽也有不少好酒,但在岭南人的眼中,却是怎么也比不上这岭南酒家自酿的醉花阴,各家有各家的风味,喝上一口,便能陷入柔情,醉上多半个时辰。
此时晌午刚过,客栈里人声鼎沸,江湖人最爱在此处歇脚。放眼望去,都是几人围城一桌,就着几口花生和几碟小肉,豪情四溢的,再把上一杯烈酒,和旁人谈天说地,论着天下见闻。
邻桌是几个中年的男子,此时正几人围坐,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林师悄悄竖起耳朵,便听那为首的那个神秘兮兮道:
“你们知道吗,天文道现世了!”
有人面面相觑,“天文道?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也有人惊讶不已。
“天文道!?”旁边的一人带着些蜀中口音,看样子是行路的客商,他惊道:“你可不要开玩笑,天文道不是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年了。”
“你别是在胡编乱造吧,阿锄!”另一个人朝他拍了一巴掌,不以为然地大笑道,“那些是什么人啊,屁大点小事能惊动得了他们?”
领头的那人摇摇头,一拍桌子,瞪眼急道:“非也!前几日我去城北那边的山林里寻药材,亲眼所见!一个人被几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截杀!我敢肯定,那些黑斗篷就是那天文道的人!我就躲在山上的一处岩石下,我一看,那被杀的就是咱们镇子上的徐富老爷!再一探鼻息,你猜怎么着,早就没气了!你说说,徐富老爷虽然小气抠门,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啊!”
边说边啧啧叹惜。
有人哈哈大笑:“你敢肯定?你又见过天文道?”
也有人暗暗担忧。
“天文道入世,难道,这天下要开始变动了?”
另一个同桌的人连忙打断他:“说什么瞎话,好好的怎么会变天呢?这就是他从话本上看来瞎编的。”
倒也有人相信他的话,应和:“我觉得他说得也有理。你们没瞧见么,前几日徐府上下挂起了白绢,也是不幸。要我说啊,幸亏你没被发现,否则被发现了,恐怕也是难逃此劫啊。”
听闻此话,那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劫后余生,面色苍白了许久,才终于缓过劲来,眼睛发愣地慢慢喝了口茶。
林师本倚着墙,盯着手里的酒杯,几个路人的的声音却见缝插针地传入耳朵。声音虽小,可天文道这个名字生生撞进他的心底,震得他一个激灵。
行凶者何?徐富商又是谁?本就是死士,那人为何又一口咬定是天文道出世,又打的哪门子的算盘?长渊镇人口本就不少,即使在树林中,也常有人迹,光天化日之下,竟能大胆到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
这下杯中原本荡着涟漪的醉花阴,他是丝毫没有心情去品了。
于是他朝店家牵了匹马来,城北山林不近,他骑马兜兜转转,绕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了那人口中的那个地方。
地上只一些七零八碎的脚印。兴许是因为徐回张手无缚鸡之力,被一票人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去。唯有一片草丛里有一滩干涸的血迹,被一捧枯叶杂草覆盖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十米开外是一块岩石,将将有一人之高,应该是那“运气颇好”的中年人躲避的的那块。
林师绕着那块一人之高的石头走了一圈。有些不合时宜心想,这石头成色不错,稍加雕刻说不定能成为那个大人厅下的一件文玩。
被他看上的这块石头大概也是自命不凡,不甘心就这么被抛弃,在他转身时,翘起的一角石块勾住了衣衫,林师下意识地一拽,一块玉牌从袖中滑了下去,掉在了杂草之上,才避免被摔个粉碎。
林师看到掉在地上的玉牌,脸色猛地一变,飞快地拾起来揣进袖里。还没等到他起身站稳,一个黑影携着劲风从天而降,直直向他砍来!
林师陡然一惊:“!”
他下意识提起剑鞘一挡,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面孔,就被巨大的冲劲狠撞在了那块呈色颇佳的大石头上!
“嘶。”
背部震得发疼,他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那人见一刀未果,便一刀猛然又至!林师来不及多想,背靠着石头倾身向下一歪,寻着间隙趁机闪身出来,再当即抽剑出鞘!
那人一刀劈空,砍在了岩石上,竟将那岩石生生劈开了一半。
这一劈,足以让人吓出一身冷汗。
吓归吓,他握剑的手却一丝不抖。
可手不抖,不代表他会运剑,他的剑招丝毫没有章法可言,看上去似乎只是潦草学过些皮毛。几招过下,才勉强讨巧寻着缝隙刺中了对方那只力大无穷的手。
接着顺着巧劲向上轻挑,血顺势而涌,那人拿刀的手脱了力,大刀脱手而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