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芙走后,罗氏便口称抱恙,彻底闭门不出了。
舒薇自上回与祖母黎老夫人剖白过心迹,常日只伴在她身侧,其余地方是半点也不踏足了。
而舒明德还在书院,府中一时冷清下来,底下服侍的人也噤若寒蝉,生怕触了主家的霉头。
但于舒茵来说,这段时间却是她少有的松活日子。
从前她鲜少去见自己生母,生怕招了罗氏的眼,惹了罗氏心里膈应。
但现在罗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工夫理会她?
因此舒茵只在心头转过一念,便寻了个夜间,理所当然地去寻俞姨娘抵足共眠了。
俞姨娘见爱女来寻自己,自然欢喜得手足无措,立在原地转了两圈,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眼角微湿,小声问:“姨娘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剩了自己做的巨胜奴,给你拿来吃些好不好?”
舒茵“诶”了声,站起来拉住她的手:“阿娘别麻烦了,巨胜奴重油糖,夜间吃了不好克化的。”
俞姨娘连连点头,又说给她烹茶喝。
“阿娘,”舒茵无奈,把脸靠在生母柔软馥馨的胸前,轻声道,“我不饿,也不想吃茶,只想跟阿娘在一块儿就很好了。”
俞姨娘稍怔,不多时眼角就通红一片了。
母女二人吹了灯,将轩窗留了个小隙,使月光流进来些许,再将帐子拿镂莲的银钩子半挽住,穿着白寝衣一同躺在床榻上了。
舒茵掖好了锦被,怔怔盯着影影绰绰的蔓花帐顶看了会儿,等俞姨娘也躺下了,她才依恋地贴靠过去,抵在对方柔软的臂弯里,低低叫了声“阿娘”。
俞姨娘心软如绵,爱怜地抚了抚她柔滑的发丝,良久,又叹口气:“你私下里叫我阿娘就好了,当着外人面还是叫姨娘,少招夫人不快。”
舒茵半眯着眼没说话,又过半晌,才幽幽开口:“如今二姊单独搬出去住了,长姊的婚事又有祖母把着,夫人若想继续同梁家结亲,就唯有我一个了。
“阿娘,我极可能要做梁家少夫人了。”
俞姨娘静默半晌,双目窥着窗外的月,柔声笑:“做梁家少夫人很好的,”她手掌拍着舒茵的背,哄小孩一般,“高门夫人,吃穿不愁呢。”
舒茵恍然睁了眼,见生母怔怔盯着窗外的月亮,她也依样看出去。
只她看的不是月,而是月光映照下一片雪亮的院壁。月色在墙,反出一壁清盈水光,庭中竹柏交曳,从壁上窥仿若藻荇交横。
忽有鸟栖,欺竹轻脆。
倏忽之间,惊掠而去,竹复又挺耸如前。
像溺于水中却仍争流的荇草。
不知为何,她眼前忽然起了一片雾光,鼻尖泛出细密的涩。
“我原先也觉得那是很好的……”舒茵喃喃道,“但现在想想,竟觉得有些后悔。”
俞姨娘默不作声,静静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舒茵目色放空,轻声说:“我其实并不多喜欢梁郎君,最开始只是不想草草嫁个年青举子,苦熬多年再做个诰命,何如一开始就入高门的好?
“可我那么渴求的东西,竟被二姊视作洪水猛兽,为了避之,她哪怕出府别居也在所不惜。
“当日二姊走的时候,我其实在旁边窥看了一会儿。看着二姊那么决绝的模样,我竟然也生出些反叛的心态。
“我既然不喜欢梁之衍,为什么要为了所谓高门夫人的位置这么委屈自己呢?我要想有所依,就非只有这一种法子吗?
“可是……”
可是大道险途,哪那么好走呢?
舒茵说不下去了,干脆闭了嘴,想听听俞姨娘怎么想。
但俞姨娘依旧笑,只是说:“这是自食其力,也很好的。”
舒茵茫然,旋即又苦笑:“阿娘什么都说好,可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兀自等了几息,没再等来俞姨娘的回音,舒茵失落地闭上双目。
罢了,这些芜杂事连她自己都理不清,又怎么拿来烦扰阿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