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画板,都是南秀最近新画出来的成果。“以后太太说不定能成个画家呢。”郑阿姨仿佛与有荣焉,摆弄画板时动作也格外小心翼翼。沈司检看得认真,郑阿姨识趣地悄悄离开。最近沈司检忙于工作,经常回来得很晚,南秀又习惯早睡,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少。吃完晚饭后她又进了画室,沈司检则去了书房工作,只是效率前所未有的低,到十一点多回房时看到她照旧蜷在被子里,睡得脸颊红红的。他放轻脚步进了浴室。“秀秀?”“嗯?”南秀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鼻音有些像撒娇。沈司检翻身上来,周身带着潮湿的水汽。“可以么?”他低声询问,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含混。南秀本来睡得正香,身上一沉,被压得半睁开眼看他,眼前虚蒙,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紧接着,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回吻,混沌中几乎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重重喷在耳侧,渐渐清醒过来,躲了一下冷静道:“……总这样勉强自己,很没意思吧。”沈司检的脸贴着她颈窝,停下来汗津津地抱着她,闷闷说:“没有勉强。”今晚他的动作在南秀看来更像是一种妥协和示好。她不发疯了,他们的关系仿佛有了转机,而他的愧疚足够维系这段奇怪又扭曲的婚姻。“司检哥。”南秀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她轻轻问,“如果六年前我没有失去右腿,你会和盛洁在一起,对吧?”沈司检那时已经正式向她提出分手。她装作洒脱地同意了,嘴上答应回归妹妹的身份,但还是缠着他带自己到处玩。高中时的情窦初开对于沈司检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他那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话少,长相清俊,成绩出众,身边有一大群朋友,篮球足球都不在话下,学校里对他明追暗恋的女孩子有许多。他和南秀一起长大,习惯了照顾她,习惯了她围在自己身边,所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红着脸向他表白,他以为那就是爱了。南秀也天真地相信两人大学毕业之后就会在双方家人的祝福下结婚、生子、然后度过一生。高中毕业后南秀实现了从小到大的梦想,顺利考入电影学院表演系,结识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虽然和沈司检同在一个城市,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从早到晚地黏着他。这期间,沈司检和盛洁常被同班同学们打趣,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临近毕业,在沈司检生日那天南秀撞见了大家起哄的场面,由此单方面开始和他冷战。可令她措手不及的是,沈司检认真考虑后和她提出了分手。他很坦诚,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盛洁。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缓兵之计,忍着眼泪说:“那司检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快谈恋爱,至少今年不要,让我缓一缓。”沈司检同意了。他甚至没有向盛洁表白,也没有再和她有更近一些的接触,以至于那段时间盛洁还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再后来,沈司检为替盛洁出头得罪了一群小混混,小混混为报复开车撞向了他的车,两车碰撞致使坐在副驾驶的南秀伤势严重,右腿被迫截肢。南秀的这句话沈司检无法否认。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哑声说:“结婚后我和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之前网上那些传言不好听,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向你道歉。”南秀想,如果现在她趴进沈司检怀里挤出两滴眼泪,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话,就能将他彻底绑在自己身边,他和盛洁也就再无可能了。从前她歇斯底里地发疯,为的不就是达到这个目的吗?
对于度蜜月这件事,唐琼心里其实有些没底,很怕儿子会以工作为借口敷衍过去。没想到还不等她酝酿好说辞,沈司检突然暂停了手上的一切工作,说想带南秀出去玩几天。这不是就是度蜜月!唐琼惊喜不已。考虑到南秀的情况不太适合出国,度蜜月的地点最终定在了国内一座海滨城市,也不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由沈司检的司机负责带着他们自驾游。不过对于这次旅行,南秀明显没有那么积极,临行前几天大半时间依然泡在画室里。沈司检偶尔敲门问她某件裙子拿不拿,或是更喜欢哪个帽子。到了出发那天,从坐进车里南秀就开始睡觉,快到目的地时沈司检才把她叫醒。南秀喝了一口水,清醒许多。沈司检清清嗓子,主动找话题:“听说你的画得奖了?”南秀抿掉唇上的水渍,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很小很小的奖。我妈非要我试试,她觉得我画得好,吹牛说我再练两年国际大奖都能拿。”顾明月还把那些收藏在家里的,南秀从小到大画的画都翻了出来,沈司检特地帮忙一起整理好带回了现在住的房子里。“你画得很好。”沈司检反倒认真起来了。听他夸奖,南秀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玩笑说:“你觉得我画得好,敢把我的画印在你公司的产品上吗?”沈司检嘴边浮起笑意,连眼底都透着笑,装作思考后说:“那得先谈谈购买南老师你的版权需要多少钱了。”南秀反倒怂了,摆手说:“我可丢不起那个人,等我再练练吧,练好了记得来买。”两人间气氛和谐,沈司检凝视着南秀鲜活的表情,逐渐安静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想帮她拨开侧脸的发丝。南秀忽然转头看向车窗外。蔚蓝广阔的大海铺展向天边,和天空相互映衬,海岸线蜿蜒包裹着沙滩,远远看去格外漂亮。这边是一处私人海滩,完全看不到游客的身影。下车后沈司检推着南秀停在沙滩上,她坐着轮椅远望向天际,感受到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心里格外平静。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海浪从远处荡过来,沈司检看她望着大海出神,视线一直落在她的侧颜上。南秀隔着毛毯感受着自己失去的右腿。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思,她终于认清数年来的偏执有多么可笑和不值得,那些浅浅的不甘也变得无足轻重了。不是她要成全沈司检和盛洁,而是真的是时候放过自己了。沈司检抬手碰了一下她肩头,关切询问:“会不会有点冷?”南秀突然说:“我们离婚吧。”沈司检一怔,放在她肩头的手慢慢收回。说出这句话之前,南秀想着如果要表现出洒脱,那就绝对不能哭,一哭就会显得矫情,好像还舍不得他,在欲拒还迎一样。可真的说出来了,连尾音都是颤抖的,泪水蓄积在下巴尖,又滴落在毛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