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但李业的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他和陈卓闲聊的时候得道,这几天程素每晚都和罗道长一起出门,想到每天都要在这样的世界里行走,他就忍不住对程素这个个子不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产生了一股敬意。
如果换成他,他自认为不一定有足够的胆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出门,尤其是出门走远。
他们住的屋子其实离那间临时看守所很近,就隔了一个会议室,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李业和小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陈卓也在后面配合着他们的速度。
但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脚步声。
和他们快速但沉稳的脚步不同,这个人走得很慢,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声也一下轻,一下重,就像不和谐的鼓声。
夜晚,整个泥塘镇都已经陷入了沉睡,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街道上除了微弱的太阳能路灯,就只有乡镇府的走廊还亮着。
在这样的夜晚,只有三个人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了第四个人的脚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业和小郑迟疑了,他们有点想回头看看陈卓是什么反应。
“别回头看,继续走,进屋后别出来。”
陈卓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很小,但离的很近,李业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陈卓的吐息。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拉住还想要回头的小郑,快步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锁进门,再关上,一气呵成。
里面的两个人看见他们进来,还以为是来换班的,刚想要出去,被李业一把拦住。
“别出去,外面好像不对劲。”
屋外走廊,陈卓早就已经回了头。
脚步声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走过来的人影陈卓很熟悉,是徐春华。
徐春华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男人死了以后,为了家计,她独自扛起了农活,不忙的时候还会挑一担子阴阳粑粑来镇上集市卖。
陈卓很小就喜欢吃阴阳粑粑,这种粑粑是黄豆粉做的,刚做好的时候呈黄色,发酵蒸熟后会变成漂亮的浅紫色,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形状是略显圆润的三角形,外面裹着一层桐树叶,其特有的香气也为其增色不少。
徐春华的阴阳粑粑做得很好,也别出心裁,除了传统的那种,她还会特意做一批带馅的,有的里面塞了一些葡萄干,有的是放了艾叶粑粑常见的绿豆馅,很受小朋友的喜欢,大人碰到她来卖,会特意给家里的孩子带几个回去。
陈卓经常买她的阴阳粑粑,酸酸甜甜的葡萄干确实和阴阳粑粑很配,但他还是更喜欢简简单单的原味,和他妈妈做出来的味道很像。
但现在陈卓已经认不出来她了,那个面上颈上布满深紫色尸斑,四肢浮肿变形,用着扭曲的姿势走来的影子,居然是徐春华。
徐春华应该也没有认出他,她七窍淌出血线,双眼死死盯着关押向群的房间,径直走过去,看也不看陈卓一眼。
陈卓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她过去。
他拿出桃木剑——他手中这把比不上罗子平用的雷击桃木剑,但也不是凡物,是罗子平的师父留下来的,剑身取自一棵六百年桃树的主枝干,由当时的名家所造。
他一手拿出一个瓷瓶,在剑身洒上公鸡血,另一手持剑劈向徐春华身前,徐春华被击中,凄厉地怪叫一声,后退数步。
她眼中血泪更盛,顺着面庞滴落在地面上。
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夜中这声音尤为明显。
陈卓心生不忍,他明白徐春华这是被执念所困,想要复仇,但作为道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被鬼所害,即便那人恶贯满盈。
他阻止徐春华,并不是为了向群。
很少有鬼能在报仇后停下杀戮的脚步,怨魂一旦见血,几乎不可能回头,结果往往是尸横遍野。
他不愿看到熟悉的人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被桃木剑劈中,徐春华胸口出现了一道长及腰侧灼痕,她缓缓转过头,终于将目光自门上移开,看向了拦在前面的陈卓。
眼中闪过几丝挣扎,她怒吼一声,又冲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吃痛,或许是因为被激怒,她的动作变得很快,几乎是刚才的十倍。
陈卓招架得并不费力,徐春华虽然速度快,但并不懂打斗的章法,只是不断用两只手轮流攻击他的空档,都被他用剑挡了回去。
罗子平这个师父是很尽责的,自陈卓五岁入他门下,每日早起蹲马步,跳梅花桩,与木人过招,整整三十五年,没有一日停过。
就这么一日日练下来,师门中身手最好的其实并不是法术高强的师父罗子平,而是他的徒弟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