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胡善祥又惊又喜,连连点头,目光真挚而热切的注视着太子妃。
这样的性情,如此直白,太子妃不知喜欢还是遗憾,只觉得与若微的处处周全,乖巧伶俐,仿佛差之甚远,可是转念又一想,若微就是太聪明了,把个瞻基瞻墉兄弟和宫内上上下下逢迎的妥妥贴贴,这样的八面玲珑,反而让自己不那么贴心。是啊,她的母亲是有名的“十全”才女,她能差到哪里去?太子妃想到此,不由心中一紧,难不成接下来自己又要去想他吗?苦涩难当,抬眼看着对面端坐的女子。
对着这个初入宫门,一派天真,心性自然纯朴的胡善祥,她反而是有些好感。
像是无意地提起,太子妃淡然一笑:“那镯子可还带在身上?”
“镯子?”胡善祥先是一惊,随即觉醒,立即满面通红,又要起身相拜,便被太子妃伸手拦下:“哪这么多礼数?”
胡善祥红着脸,悄悄伸出左手,以右手自腕上褪下那三只金镯,双手奉上,态度恭敬而虔诚。
太子妃接过这镯子,拿在手中细细赏鉴,过了好久,才说道:“善祥也是一位胆识过人、才学出众的奇女子!”
“娘娘过誉了,善祥实不敢当,当日听师傅讲了东魏丞相高欢之妻,自己择夫的典故,年少荒唐,所以才上街兹事,却万万想不到,会冲撞了皇太孙殿下,现在想来,还后怕得很!”胡善祥声音越来越小,脸涨得通红,终于低下了头。
太子妃听了,不免一笑:“哪里,正是你当日之举,才与皇太孙结下良缘,如今看来,一切皆有命数,是你的终是你的!”
“娘娘!”胡善祥低声应着。
太子妃又叹了口气:“今日召你过来,就是想与你言明,瞻基与若微自小一起长大,难免有些青梅之谊,只是瞻基一向是进退有度,最是实大体,明大理的。你莫要管旁人的疯言疯语,只要你一心襄助于他,妥贴温存服侍,本宫相信,你们定是一对令人交口称赞的佳儿贤妇。本宫的意思,善祥可明白?”
听太子妃如此讲,胡善祥心如明镜,她再次伏首而拜:“请娘娘放心,自当日街头相遇,虽然不知皇太孙的身份,但善祥早已认定,他就是善祥此生的良人,善祥一定全心相待,绝无二意。”
太子妃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这镯子本宫替皇太孙收下,大婚之日,由皇太孙为你亲自带上,可好?”太子妃神情怡然,仿佛放下心中大石,舒畅了不少,谈话间语气也轻松了很多。
“全凭娘娘做主!”胡善祥低眉顺目,伏身再拜。
拜别太子妃走出殿外,迎面遇到一人,身穿紫色短衣,下面配同色的百褶裙,外罩白色绣紫花半绣长衣,头梳朝天髻,两边各垂下一缕青丝,淡扫蛾眉薄粉敷面,小脸润泽艳丽。好一个绝色的美人,只是眉宇间那抹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愁丝,为其更添妩媚。这就是若微吧,胡善祥暗暗吃惊,比起三年前,她出落的更加水灵脱俗,一想到这样的她,居然要面对今后那般命运,胡善祥不由心生悲戚。
若微带着湘汀款款走来,她满腹心事,自然不会理会路上的宫装女子,而湘汀眼尖,在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姑娘,那位就是胡善祥。”
一语惊醒梦中人,若微停下步子,远远地凝望着对面的伊人,不看她的衣衫与装扮,单单对上她的眼眸,若微定定地望着,唇边的笑容隐隐的,有些意味不明,仿佛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收回思绪,缓缓前行,行至胡善祥跟前时,她站住了。
嘴角含笑,面带忧思;眼波流转,倾国倾城。胡善祥看了,感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在她身上流淌,而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上始终带着的一抹微笑,仿佛像一把出鞘的利箭,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心房。
胡善祥仿佛慌了,她下意识地挺直腰肢,这样自己足足比对面的她高了半头,仿佛只有如此,她才有力量和她对峙。
“恭喜!”她笑了:“如此,也不枉你当初的巧谋与壮举!”
一语言毕,她侧身而过,跟在后面的湘汀,此时也忘记了所谓的规矩,跟在她的主人后面,没有给这位皇太孙妃行礼,便走了过去。
“太无礼了,看她还能张狂到几时?”站在胡善祥身后的苏嬷嬷啐了一口,有些忿然地说道。
胡善祥什么话也没说,侍女们都只道她是好性子,只是落雪眼尖,分明看到她袖口中紧紧攥着的绣拳,落雪心中黯然,不由回转过身,看了一眼若微那个俏丽的紫色身影,为了她,也为了宫中无数还未及盛开就不得不早早凋零的花蕾,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些瑟瑟发冷,都说春寒才是最浸人肌骨,原来真的是极有道理。
缩了身子,跟在胡善祥身后,返回隆庆宫。
太子妃这一次见若微,是在东宫的正殿,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俯视着殿中悄然而立的女孩儿。一袭紫衣,风姿飘然卓绝。就像一朵清雅的菡苕,淡雅而出尘。
张妍知道,若微喜欢绿色,常常以一身绿衣白裙在东宫内的各个角落闪过,如新荷照水,袅娜而蔓妙,仿佛微风过处,就散出缕缕清香。
后来还是因为自己随意的一句戏言,才换了服色。
那是在去年新正的家宴上,自己曾对她说过的:“虽然你爱绿色,可是总穿同样服色的衣裳,外人还道是东宫亏待了你,不给你做新衣!”
从此以后,若微的衣服变换了颜色和款式,张妍心道,这个孩子看似天真纯朴,其实心思缜密,远远超乎她的年纪。
以她幼年入宫,不奴不主的尴尬身份,上上下下得到那么多赞赏和美名,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想到此,不免也心生可惜。
微微踌躇之后,她才开口:“如今反倒是生分了,不差人喊你,你连本宫这大殿都不入了?”
若微仰起脸,眼中蒙着一层水雾,而唇边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若微怕给娘娘添乱!”
“你这孩子!”太子妃张妍叹息一声,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坐下!”
“是!”若微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面色坦然,对上太子妃张妍的目光,眼中无喜无悲,一副静听吩咐的乖巧模样,反而让太子妃张妍,有些无措。
她心中暗暗发紧,眼神儿扫着若微的衣裙,改了初衷开口说道:“看,穿惯了绿衣,如今换上紫服,更显美丽,有的时候,太念旧了,也未尝是件好事!”
若微眼帘低垂,她何其聪明,太子妃一语刚落,她就已然明白了,她点头应道:“娘娘提点的极是!”
“若微,你莫要怪谁,瞻基也好,就是本宫和太子殿下,我们都是真心待你的,只是这缘分的事情由不得人情,由天定,由万岁定,由不得自己……”太子妃的目光从若微的脸上,转而投向那高高的楠木书隔,心神恍惚。
若微笑了,灿烂的如同八月的桂花,甜美可爱,只是这样的美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