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就要碰到,那手连忙收了回去,程砚秋才惊觉有些唐突,道,“既是你先来的,便你先选吧。”
“先生是客,怎能让我先选?该是先生先选才是。”温柔婉转的声音响起,程砚秋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认识,不是别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玉楼明月秋月慈。
秋月慈一身天青色的纱裙,简单婉约却极衬她的气质,似缥缈的九重天上仙女下凡,姝丽的面容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她含笑向程砚秋颔首。
“又碰到先生,真是有缘。”秋月慈道。
“同在常阳,碰到也是正常。算不得有缘。”程砚秋淡淡道,一个不在江湖的弱女子,还是不要扯上关系为好,免得坏了人家的名声。
秋月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又道,“我名有秋字,先生名亦有秋字,岂不是缘?”
程砚秋皱眉,莫名的觉得这女子有些轻浮,有些不喜,遂道,“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明月姑娘慢慢选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他随意选了另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墨锭,付了钱,拉着武幸离开。
秋月慈在身后双眼怔怔的凝望着他的背影,身旁的侍女不满道,“这个人也太无礼了。”
秋月慈笑着摇摇头,“原本就是我不对。”
她怎么能像个纨绔子一样对先生说出这种话呢,实在是太不经脑了一些,见到先生是意外之喜,可这意外却有些失败,叹了口气,买下那最后一块松烟墨,她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玉楼,坐在桌前研制新得来的松烟墨,墨汁的香味在纤纤玉指下化开,秋月慈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去书写,只好又拿出琴,给自己弹奏了一首静心曲。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的谆谆教诲,每一次练琴时她抽噎着用已经红肿的手指一遍遍练习,母亲严厉的面容和对她失望的眼神。
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如何,如果不是四年前皇帝大行,她本该是入宫的。
没错,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表弟关毓清喜结连理,可她的母亲却不这样想,如果不是母亲想要后宫中有一个关家的女人,母亲根本不会嫁给一个区区五品官阶的宫廷琴师,以常阳伯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地位,只有夫家足够低调不起眼,她的女儿才能有入宫的机会。
可笑,四年前她才十六岁,可建昭皇帝却已经一个五十多岁的垂暮老人了,如果不是四年前天家病危,她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终老宫中,她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
因为后宫女子不能有到威胁天家的武功,所以她没有习武,因为先帝爱好琴曲,广招天下琴师,所以她从四岁起开始学琴,至今十六年没有一日不是日夜不缀,她从小听话乖巧懂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母亲安排好的,可最终明明不是她的错,是先帝自己没了啊,母亲却从此对她冷眼以待,面若冰霜。
就连她从常阳伯府搬出,独居玉楼,也有一部分母亲的原因,新帝奉行至孝之道,宣布为守孝三年,三年宫中不进任何女子,三年,她十九岁,一生当中少女最最美好的年岁全都蹉跎过去了,过了入宫的年纪,她不知道母亲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办法,她建立玉楼,想以琴会友,母亲却为她打出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
她明明不是江湖中人,为了入宫,母亲杜绝她与江湖扯上任何关系,可到如今,却要依靠江湖名声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她真的不懂,却也不敢反抗,毕竟,除了琴,她什么都没有。
心中的这些想法秋月慈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可自从来到常阳以来,她听闻了太多关于江湖的事,最让她艳羡的就是程砚秋这样的人,孤高狂妄,肆意妄为,离经叛道,是她最想成为却又不敢踏出那一步的人。
明明出身世家,却为了妹妹而放弃一切加入魔教,潇洒至极,她可真羡慕程先生的妹妹,有这样好的一个哥哥。
她虽不敢成为这样的人,却也不妨碍她想离这样的人近一点,这次程砚秋能来常阳,给了她不敢置信的机会,她窃喜着,如果能再近一步,能够成为一起品茶话茗,弹琴下棋的朋友就好了。
秋月慈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暗自懊恼着,今日真是太急了些,也不知先生会不会因为她今日的轻浮而厌恶于她?
风雨过后
“先生不喜欢她?”武幸疑惑的道,刚刚遇到仙女姐姐,她都没来得及跟她讲话,就被先生带走了。
“谈不上,不过一路人罢了。”程砚秋道,“回去吧。”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这么直接,言语直白的女子,不过他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女子,圣教里的基本都怕他,圣教外的,自从他加入圣教以后,十年来就几乎很少出过门。
若说讨厌,实在也算不上,毕竟秋月慈长得是真的美,还是那种柔柔弱弱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美,温婉柔美,让人看上去就想要怜惜,不敢让她蹙一丝眉。
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恐怕也有大部分人觉得应该原谅,正所谓长得好看的人,做坏事都占便宜,不过是言语轻浮几句,算不得什么事。
细雨如丝如雾,密密的交织在伞下眼帘前,成就了一幅美妙的烟雨画卷。
闻言武幸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昨天太晚了,有件事没有跟先生说,“我昨天在小青山寺遇到何书客了,先生。”
“哦?他还没走?”程砚秋挑眉,有些惊讶,随后想到何书客的性子,古灵精怪,鬼点子这么多,胆子大也就不奇怪了,“不妨事,就让他在城外待着吧,玄真观的李延筠和曹延达都在,想是他没胆子再进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