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腰上实在不舒服,我给你施套针罢。”方知意见他还要看东西,便道。
周璨宫体有损,这孩子长得快,他自然腰腹上压力都不轻,这再坐上几个时辰的,有他好受的。
“不急,待我回来吧。”周璨将写完的东西装入信封封好。
“你还要去何处啊?”方知意奇道。
照周璨上月在朝廷干的那些事,他现在出门,方知意都怕他被太子一党丢臭鸡蛋。
“吴府。”周璨皮笑肉不笑。
“……佩服,”方知意拱了拱手,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要去落井下石?”
“揽月,更衣。”周璨并不回答,只是眉间有杀气,看得方知意摇头不敢说话。
三月和风,一春芳意。
周璨看这昔日尚书府,门客来往,多少热闹。如今柳絮落花满阶,倒是有些春暮的冷清。周璨满意地笑了笑,无所顾忌踏了这一地残春,大摇大摆朝府内而去。
“叫王爷久等了。”吴秋山慢悠悠进得大厅,朝周璨行礼。
“吴大人客气了,您老年纪大了,走得比本王这瘸子还慢,可以理解。”周璨笑了笑,占着主位,漆黑的眼睛冷冷朝他瞟了一眼。
“多谢王爷。”
“吴大人,这些日子在府中被坏消息砸了一记又一记,怕是不好受吧?”周璨捧起茶杯,转着那只杯盖,“本王瞧着大人都瘦了一圈,可要保重啊。”
“老臣瞧王爷也是神色憔悴,想是日夜忧思,也请王爷多保重。”吴秋山与他对视,平心静气道。
周璨微微勾唇,将茶放下,起身慢慢走到吴秋山跟前,轻声道:“本王来的路上,这封信上所记之事,已由徐峦呈递陛下。”
他将信用两只夹着,在桌上一手高处,松开手指,任由信封轻飘飘落在桌上。
“您在西境商道贪了多少,虽然费劲,本王也给您算清楚了,还有千名儒生联名状告您先收银钱再给名额,那一个个红指印像梅花似的,好看得紧。哎,吴大人,其实当初你就不应该动陆照,他一死,便是叫满朝寒门出身的官员对你恨之入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如今朝上超过半数文臣都参了你一本,你觉得陛下还能力压重议保你吗?”
吴秋山胡须微颤,终于冷笑一声,道:“王爷,您多年蛰伏,这耐心好得叫老臣佩服。只是您这回错就错在太过锋芒毕露,多拉了一个太子下水,怕是要失策了。陛下绝不会让别人撼动储君,您动不了太子,那老臣,也并不是走投无路。”
“呵,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左右只是吓唬吓唬东宫,没想跟他较真。”周璨似乎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将手掩到嘴边,“本王听闻吴大人与太子暗中交好的官员,那可是遍布六部,连翊林阁都有那么几位,你看看本王信里写的名字对是不对,陛下要是往下查一查,你说他可会不会查到,西境商道得的赃款还用来在北边养了点儿兵马……”
吴秋山浑身一震,极力压制面上的抽搐。
周璨展颜一笑,眉眼明艳动人,他直起身体,缓缓走开两步,低声又清晰道:“历朝都有皇帝身边近臣,权倾一方,占得独宠,那是帝王手中一柄利刃,破障斩荆,得心应手。皇帝恋着这剑好使,所以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宫储位,为着将来帝业先几步筹谋筹谋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把剑,将来也会是他掌在手中。只是这剑,只能由皇帝本人亲自递给他,断不是他能偷偷拿来用的。”
周璨回头,轻声道:“吴大人,你说,这东宫偷剑,不小心割伤了皇帝的龙袍,皇帝是废了儿子,还是折断那柄剑啊?”
吴秋山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周璨将手杖轻轻嗑在地上,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戳在吴秋山心口上,戳得他喘气不能,他似乎是欣赏够了旧敌的表情,道:“本王那堂弟也不是个傻的,这时候,与吴大人摘清关系才是明智之举,便如,去年吴大人对女婿做的那般。”
这句似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吴秋山捂着心口剧烈咳嗽起来,周璨知道自己这句诛心,只是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心中几分畅快。
吴秋山气急攻心,咳出血来,引得仆人观望,他挥挥手,将众人屏退下去。
“王爷,老臣与叶家多年恩怨,您又何必横插一手,死咬不放?当年和宴一案,老臣也不过是受命于人而已……”
“少来了,吴大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你也不必在这儿叫冤,本王心眼特别小,记性也特别好。”周璨打断他,似乎是站得累了,他轻轻将手撑到椅背上,低眼淡淡看着吴秋山,眸中黑潭深不见底,低声又道:“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本王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也用不着瞒本王,听得本王满意了,倒也不吝在陛下跟前替你族人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