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的那一点内息令南溪有片刻的生气,她灰暗的眼瞳里恢复了一点微弱的光彩,她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拉住脖子上的一条红绳,顺着红绳从怀里扯出一只竹制的短哨,看着宣宁笑:“我一直都带着它,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虽然,你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但我现在不生气了。”那是宣宁亲手做的短哨。南溪小的时候爱在山里跑,有时掉进村民挖来打猎的陷阱里被困住,因为人小气弱,喊破了喉咙也未必能引人来救她。于是宣宁用竹子给她削了这只短哨,告诉她,别怕,只要听见哨声,他就一定会去救她。宣宁没想到她一直留着那只做工粗糙的短哨,她一直在等他,可等来的却不是救赎。宣宁眼中温热的液体再难自抑,他看见南溪毫无血色的脸上接连滴落几颗透明的液体,听见自己声音哽咽:“对不起。”“没关系的。”南溪笑容甜美,“阿宁哥哥,哨子给你,我用不上了,你以后遇上危险了便吹响哨子,若我在天上听见了,也会赶来救你的。”“不,你不能死,你还没有见到你哥哥。”南溪的目光亮了亮,欢喜道:“我哥哥也还活着吗?太好了,可,可你不要告诉他五毒谷的这些事情,就让他以前我早就已经死了吧,不要再难过一次了。”“你不会死的,你会见到他的。”宣宁的内息源源不断输入南溪体内,可他却能感受她体内的气血渐渐不再流动,她的身体犹如一驾锈迹斑斑的马车,还苟延残喘地进行着,可马上就要停滞下来,再也无法启程。他极轻极缓地往抵在她后心的掌心里稍稍加了力气,试图催动她体内已经凝滞的气血运行起来。南溪闷>0“阿宁哥哥……不必白费力气……”南溪扯住宣宁的衣袖,“我已经将师兄下在你身上的毒引到我身上,即使,即使你不取紫金板,我也活不过今晚……”她痛苦地呻>00宣宁想起不久前南溪那个无缘无故的吻。原来她早就决定好了要救他,为了救他,她给自己留的每条路都是绝路。宣宁只能小心翼翼地环着她不断颤抖着的单薄瘦小的身体,他不知如何救她,恨极了自己的无措。他以为他已经长大,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以为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受伤因为他死去,可原来过了那么多年,当这个小姑娘再次为他义无反顾以最柔软的胸膛顶上最冷硬的刀刃时,他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溪仰靠在他的臂弯中,鼻翼轻轻翕动着,虚弱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息,她的手顺着宣宁的衣袖,慢慢攀上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握在他的手腕上,将他的手推到自己的背后。她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却执拗着不肯阖上眼:“阿宁哥哥……紫金板必须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取下来……你,你不能让我白白吃这些苦……”宣宁杀过许多人,他知道世上有许多人恨他,可他是头一回恨自己。他除了杀人,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救她,甚至不能让她安然地离去。宣宁深深吸了口气,将南溪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拉下来轻轻托住,小心地平放在她身侧,抬起衣袖轻柔地将小姑娘额头上疼出的冷汗和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温和的声音微微发颤:“好,你别急。”他重新握住插在南溪背上的那把匕首。“阿宁哥哥……你替我好好活着……替我,好好陪着哥哥……”到了此刻,谎言与真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宣宁点头,轻声回她:“好。”南溪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冰凉的疼痛一寸一寸划过血肉,不多时她的身子突然猛然一抽,胸口微弱的起伏消失殆尽,鼻翼轻微的翕动也彻底停止,只有惨白的唇边浮着一丝笑意,鲜活如旧……再不会有个小姑娘在陷阱里摔得龇牙咧嘴哭肿了眼睛……再不会有个小姑娘把他做的简陋竹哨贴在心口放了十多年……再不会有个小姑娘追在他身后喊“阿宁哥哥”…………树林里再次响起诡异的曲调,宣宁回过神来时,南峰已经退出蛇虫的包围,他手中拿着断掉半截的竹笛,勉勉强强吹出一串音调。遍地静止的蛇虫犹如复生般,迟滞了片刻后,又窸窸窣窣地活动起来。宣宁手上已经没有剑,纵使有剑,他也已经没有力气挥剑。他看着毒蛇蝎子逼近到眼前来,心里却有些轻快,他活了二十多年,因他而死,被他杀死的人恒河沙数——他早就该死了。可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苏小冬,树林的另一头,苏小冬脚边的蛇虫也一并复苏,正围着她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