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出来桑奕明那声“随你”是想他去还是不想他去,听起来是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也许真的就只是表面意思。
随他。
腐败,破碎,氧化弯曲
桑奕明向来不干涉方言的生活,也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方言以前还总在桑奕明面前絮絮叨叨,说学校里的事,说他的朋友,说他的计划跟安排,得到的回应少了,他现在说的也就少了。
至于方言呢,除了认识桑奕明的几个大学室友,还有他的助理之外,对桑奕明的社交圈了解的也不多。
桑奕明的父母一开始极力反对他们的婚姻,也不喜欢方言,所以方言连桑奕明的父母也没见过几次,就更别提旁的了。
周一开学第一天,学校里事儿多,周三晚上方言才抽出空答应跟舒承吃饭。
舒承脖子上有两只蓝色蝴蝶纹身,大冬天也露着脖子,两只耳朵上都打了一圈儿银色耳环,贴着头皮的寸头也很酷。
这个酷小孩儿实在是太热情,方言没想到舒承会直接在他学校门口等着他,甚至还给他带了见面礼。
因为栖南,方言虽然答应了吃饭,却是抱着拒绝的心态去的,毕竟他对拍照一窍不通,所以一开始没收礼物,但舒承说知道他学校里忙,还抽时间跟他吃饭,礼物不算贵重就是一点儿心意,所以让方言一定要收下。
方言不好再拒绝,要不然就显得矫情了,他收了礼物,想着待会儿吃完饭他结账,这样就算拒绝了也不会不好意思。
本来约好的八点,方言班里的一个男生跟隔壁班的一个孩子打起来了,他处理完才出来,现在都快九点了,让人等那么久方言有些过意不去。
“是不是等很久了,我自己去就行。”
“我就住你学校附近,南哥跟我说你不能开车,我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
舒承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上一次方言参加栖南工作室聚餐的时候就看得出来,舒承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两句,很会活跃气氛。
“上一次聚餐我有事儿走得急,本来想留言哥联系方式来着。”
方言客套了一句:“现在有了,以后有事儿常联系。”
“行嘞,”舒承笑着说,“言哥只要不嫌我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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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承问过栖南关于方言的口味,选的餐厅也是方言喜欢的,方言还没吃晚饭,饿得厉害,吃了半天才想起来问舒承为什么想要找他拍,又问他摄影主题是什么。
舒承兴致勃勃掏出手机,把自己整理的资料拿给方言看。
上面都是一些图片,各种枯树,各种各样碎掉的陶器,各种各样看着就没少经历风吹雨打的烂金属,图片旁边还有舒承自己写的标记跟说明。
树的名称,年龄,陶器的种类,陶器碎掉之前原本的形态,还有烂金属回收重新锻造的过程,跟锻造完成后锃亮发光的新模样。
“我想拍一个系列的拟人化摄影,”舒承一张张给方言看着他拍的资料照片,“一共分为三个部分,腐败的白桦树,破碎的陶瓷,还有氧化弯曲的金属,说白了,就是纯粹通过人物跟少量其他物品的组合来表现。”
方言听完就说:“这太难了,而且我不是专业的模特,平时都很少拍照,要我来表现这些植物,陶瓷,还有金属,这用人体怎么表现的出来?”
“能的,一定能的,我想拍的这个系列专业的模特可能真的体现不出来,因为模特太专业,反而失去了这些东西最空白的那部分特性,哪怕是尽量模仿,也会显得刻意。”
舒承谈起自己的创意跟灵感很兴奋而且信心十足,他身体往前倾,胸口贴着餐桌沿,耳朵上那一串金属耳环撞在一起碰出清脆的声音。
“言哥,不瞒你说,我的灵感就是从你身上来的。”
“我?”方言有些不可置信,“你刚到我哥工作室没多久吧,我们统共就上次聚餐见过一回,得有一个多月了吧?”
“对,上一次工作室聚餐你喝多了,半闭着眼,仰着脖子靠在椅子上,右手还捏着一个透明的酒杯,酒杯口往下垂着,有一滴酒顺着杯沿滴在你的裤子上,就是那一幕让我有了最开始的灵感,只是当时我没有深想,这一个多月那个灵感一直在我脑子里闪个不停,最近才终于成型,言哥你身上带着那样的气质。”
方言在想,舒承说的他身上的气质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舒承想拍的那三个系列,腐败的白桦树,破碎的陶瓷,还有氧化弯曲的金属,重点不仅在拟人化上,而是在于前面的形容词——
腐败,破碎,氧化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