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有许多万花筒一样的梦,经过调整剪辑,就成了价值千金的商品。
“不过这个梦是我偷偷留下来的。”梦境加载完毕之前,赵没有说了一句。
“我觉得它是最美的梦。”
梦的开头,依然是灯笼街。
和现实中刚刚被两家火并波及尚未修复的街道不同,但凡有人踏入这个梦境,就会明白这条街因何命名。
满地斑斓灯影,灯笼街上的灯笼是一道绝景,不仅仅是灯光,更因为它们的影子,土耳其灯笼绚烂的马赛克图案,波斯油灯闪烁着华丽的棕叶卷草纹,印度彩灯上画着罗摩衍那的故事,灯壁镂空,投出一片极美的女人侧影。翡翠绿,古铜金,帝王紫,青花蓝,无数灯影在街道上流动,像舞者腰肢舒展。二十层的街道路面早就老化了,崎岖泥泞,长满湿滑青苔。但是在灯笼街,人们都会穿着木屐在街上走,甚至光脚,因为地上有一条明亮的河。
街道尽头有一间亭子,立着个戴面纱的伶人,正在唱《灯街拾翠》。
这本是一出多人戏,此时却只有一人悠悠道白,赵没有跟身边的人解释,“我姐特别喜欢这出戏,总是挂在嘴边哼,所以我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
“《紫钗记》,出雲剧院至今还有这张戏牌。”青年似乎听过这支戏,边说边环视四周,“这是你小时候见过的二十层?”
实在是满街灯影阑珊不似人间,这景致放在三百三十层也难得,赵没有却摇了摇头,“我从小见过的灯笼街就不是这个样。”
“那是你姐姐见过?”
“她也不曾见,我想可能是我做梦前看了什么故事书。”赵没有道,“据说大都会刚成立的时候,三个层区还分的不是那么清楚,只有那个时候可能会是这幅繁华模样。”
赵没有的这个生成梦并没有经过特别精细的剪辑,许多细节还保留着梦境本身的光怪陆离,走到一半的楼梯突然通向池塘,电话亭里养满了金鱼,天空像是水银流转,漂浮着无数巨大的月亮和眼睛,还有一种奇异的鸟,浑身金色,但是只有骨骼。
街边排开数米高的灯架,赵没有摘下一盏灯笼,看向身边的人,“钱哥。”他开口,“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吗?”
青年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又抬头去看天上无数的月亮,“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咳。”赵没有清了清嗓子,“这怎么能不问呢。”
两人之间的灯笼被移开,青年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很温柔也很悲伤,那神情不似初见,倒像是久别重逢。
赵没有被晃了眼,好似过于明亮的火光突然亮起,炽热并刺痛。
“赵没有,你要记好了。”他听到他说,“我叫钱多多。”
赵没有无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正在思索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可能是和玉面堂接洽的时候,在哪里见过几面也说不定,但是钱多多这样的身份会轻易透露真名吗?还是说钱多多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不,不像假的。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一份莫名的笃定。
钱多多一定是真名。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钱哥你这个名字真不错……”
赵没有话说到一半,眼前的灯笼突然灭了,钱多多身形一闪,像突然掉线,出现短暂的画面割裂,赵没有还没意识到这是哪里的线路出了问题,只见钱多多卡帧的身形中多出了一个人,像剪辑中突兀塞进去的一帧画面,是个陌生人的脸。
赵没有立刻意识到这是外侵病毒,立刻要强制脱梦,然而对面的速度比他更快,只是按下回车键的时间,赵没有感到自己被捅了一刀——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捅,更像是给他的脑子中塞进了某种病毒。
他立刻失去了主干神经的控制权。
“唉,一刀又一刀,杀千刀的我都快成屠夫了。”画面中的人从钱多多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开始变得立体,最后站在赵没有身前,叹了口气,“屠夫明明是你的兼职,我可真是保姆命。”
“不好意思了赵莫得,打扰了你和钱多多花前月下不过你们都花前月下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次……”对方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最后眼神上下一扫,噗嗤笑了出来,“不过轮回实验进行了这么多次,赵莫得你这回的人设可真是……够浪够**。”
赵没有几乎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啥,他现在不具有自我意识的控制权,只能看着对方将他踹翻在地,握拳感慨“真他妈爽我早就想这么干了”,然后低头看着他,道:“虽然但是,赵莫得你还得再死一次。”
“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们来认识一下。”
眼前的青年蹲下身,很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我叫刁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