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数额可观的赞助款,又怎么会让我这个婚庆剪辑师来完成至关重要的环节呢?我的老板不是陈舜,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真的不必茫然。
我知道小希在看我,但我没有给她回应。
“等片子出来了,别忘了让我看一眼。”我说。
“那是当然,会放到网上,谁都可以看。”
因为作息紊乱,我到天蒙蒙亮时才睡着,是宾馆前台催我退房的电话把我叫醒的。我的手机里有小希的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五百元转账提示——她把钱还给我了;第二条写着:“别在意,后会有期。”
“你看,我早这么说过吧?”高美听我说到金莹如何离开,豆浆还没咽下去就开口了,嘴里咕噜噜直响。
“嗯,倒是差不多。”
“虽然人搞错了,但方法就是那个方法。警察也真是蠢,什么足迹鉴定专家……”她扯出纸巾,按了按喷到腿上的豆浆。
“那也不能这么说,警察的注意力全在小孩的脚印上。那个时候进到院子里的人有六个,胡琛走了以后,大人的脚印就变成了七个,除非他们一个一个脚印去对照,确定哪个是谁的,否则根本察觉不到多了一个人。”
“只要做一个简单的加法,谜题就迎刃而解了呀。”
“加一个人的可能,警察也考虑过,只是他们一直认为那个人在气窗外面接应。可是话说回来,找不到人,就算发现脚印多了,案子也还是破不了。”
“那可不。多亏了你们,特别是你,这行了吧?”
“多亏了你才对。”
“我去招待所还不是为了找你嘛。”
这样倒推因果的话,我还得感谢老板挑中我支援摄制组呢。
这是我回来上班的第二天,我刚刚在工位上坐下来,电话响了。高美买了早餐在楼下等我,我坐进她的车里,我们一起吃早餐,就和以前一样。
高美劈头就问,还去不去了?——这个问题她在昨晚的电话里已经问过我了。我再次回答说,不去了。她说,那好吧,原谅你。我觉得我应该抱住她亲热一番,不过我把持住了。
“金莹真可怜,淹死最痛苦了,还不如跳楼呢,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有那么大的决心啊。”
“一时冲动吧,”我说,“就是因为小,还不懂,冲动起来,就连下决心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她知道她死了,自己妈妈竟然还要做那样的事,那真是白死了。”
我虽然明白高美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别扭。心智尚未健全的孩子出于一时激愤,要把痛苦和悔恨留给伤害自己的人。假如赵楠悔恨一生,每天在自我救赎的挣扎中度过,难道金莹就不是白死了吗?我知道高美只是言之所至,她不会真的这么想。
孩子最胆小,也最胆大。那一刹那,她的情感已经冲出身体,但是生命的意义还没有跟上她的脚步。
“唉,你还要在这里干到什么时候?”高美朝我公司楼层的方向指了指。
我回过神,意识到表明人生大义的时候到了,之前我已经回避过很多次,现在已经避无可避。或许是刚刚结束的经历让我体会到了人生的段落感。
“小美,你对我很好,可是我……”
“说呀!”
“我是说,不管我们什么时候……那个……”
“哪个?”
“组建家庭。”
“什么组建家庭,结婚就结婚,你怎么像个老头子?”
我感到惊奇万分,我并不想那么说,在第一个转折的瞬间,我明明是朝着各自安好的方向去表达的,说出口的意思竟然完全相反。我可真是脆弱不堪。但当我看到高美的反应,却又感到莫名的喜悦。
“我是说,我不想去你爸的厂里上班。”
“不去就不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这么一本正经?”
“嗯?”
“我当初那样说,是为了给你甜头。因为我……”高美低下头说,“我总是想,你可能不是真心喜欢我。”
我沉默了一秒钟,然后说:“胡说八道!”
高美哭了,她要用擦过豆浆的纸巾擦眼泪,我连忙重新抽一张给她。她接过去,把刚才那张纸巾捏成团,塞进了我的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