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另一只手,细嫩的掌中躺着几颗银豆子,“我没问你案子。我问现如今呢?谭知县人呢?刘伯爵的亲眷子女呢?就没有后续了吗?在传奇里,窈七娘被嘉诚公主掳走后,还和那刘昌裔有一番纠缠呢!”
胡师傅嘻嘻一笑,接过银豆子,顺便捏了一把他的脸:“哦哟,小公子真是好学的贵人!模样也是俊!昂,不慌,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他斜眼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道:“后来啊,恩,后来谭大人伤心得一夜白头,辞官回老家,没几年老死了。刘伯爵的妻女孤儿寡母,家产争不过刘家的叔伯弟兄,便回了老家过着平淡的生活,没什么音讯了!”
“就这?”小少爷皱了皱鼻子,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有什么意思?”
他道:“你以为平淡的生活很容易哇?很难的好不好!再说了,吴氏都灭的差不多了,还能有什么纠葛?”又语重心长道,“哎呀小小年纪,别总想着江湖上的儿女情仇的,读书考功名才是大事儿!”
小公子想了想,又掏出一粒银豆子:“可你说的也不对,半月就结案这就不对。”
说书人得了豆子,又撅着个嘴道:“那都是皇帝过问了,莫说半月,三日就能破了!”
那小公子摇摇头:“若说破案,只需一刻,然结案少则一月,多则一年甚至两年。而你说那吴氏欧氏,我倒是有些印象,是京城弄香楼、扬州清风楼的吴氏,是也不是?这样的家业,怎会为区区一个知县和破落伯爵就做这样的事?”
胡说低声埋怨道:“公子哟,您别再问咯,小的不就是糊口饭吃,又不是那衙司里头的主簿!”
小公子便道:“那依你所说,这事便是那十恶不赦的地方恶霸杀朝廷命官和伯爵的案子?”
说书人讪讪一笑:“这种上了龙案的事儿,如何能简单?你且等我回去编……捋一捋!收摊啦哈,后儿请早啊各位看官!”说罢收拾着桌上的茶碗银钱,卷起旗子便要跑路。
众男孩切了一声,准备散去,不远处却传来一声断喝:“赵珏!”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浑身圆乎乎的女娃从街角追将而来,“我要告诉有德教习!你们不练功,又来听书!”她眼睛圆,脸也圆,肚儿也圆,绣着丝线的小红靴子还被撑得鼓鼓囊。
她瞧着比男娃们小些岁数,气势汹汹欲插腰,可惜摸了半天一时却找不到地方,只好将就摸在肚皮上。女娃通身不见半点小时候的瘦弱,只有那葡萄般的眼睛仍然瞪得圆溜。
大鼻涕吐了吐舌头:“刘四喜,我们在听你们家的故事呢!你说,那刘伯爵是不是你们贵门儿亲戚?咦,活活烧死,恁惨!”
“啊呸,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的货!信不信姑奶奶扎你笑穴?四喜,让我来收拾他!”另一个女娃从街头冒了出来,身上斜挂着一个麻布袋子,一边龇着牙威胁,一边在里头摸着家伙什。
圆肚儿女娃便是那四喜,朝兔牙女娃点点头,又转而朝那欲开溜的说书人道:“胡说,你又满嘴说瞎话!”
胡说撇撇嘴:“天地良心,今儿这个我可是斟酌了又斟酌,晓得大伙儿都望着我,我哪里敢说瞎话。。。。。。”
圆肚儿女娃俩大眼珠子一瞪,说书人面上一尬,忙道:“呃……就算是真的他们也不信啊!”
她继续瞪:“怎么,你还晓得真的不成?”
他苦着脸:“我去哪儿晓得那真的哟,我的刘小姑奶奶!我这不糊口嘛!我还啥都没说呢!”
他这样说,自然是同这小娃儿有些交情了。可女娃哪里肯放过他?追着他撵了一路。
枯黄的下午,闷雷阵阵雨点三两,小城路上跑得没了人,可拿一二客栈门口却热闹了。
那话本子的真假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在活人的世界里,所有的陈年旧案都将如年久失修的土坯房般渐渐化为平地,旁人只是听个热闹罢了,管不得他真假。
如今旧案翻篇,刘氏吴氏一倒,张氏王氏接而顶上,戏照样唱,平头老百姓的日子还是那样古井无波。除了那些本家人,譬如伯爵刘兆柏之妻沈拂,又如刘兆柏之女刘四喜。
哦,那时她还不叫刘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