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他,说:“少讲究了,我们还没有出林子,火马上就会过来,还是快走吧。”他说:“我们绕路到后边去。你带她走前头。”我问:“为什么?”他淡淡一笑:“这火一看就是人放的。他们看我进来,以为是你来找她,就在我后边放火,现在他们没想到我们这里有三个人,你带她在前边,他们看你们没事还会出来截击,我在后头堵住他们。”
我默不作声抱起她就走。我绝对相信,他在这方面比我强太多了。
我们快要走到林子边缘时,赶上了往外逃的大群野兽。我背着她混进了兽群。两边林木被鸟兽撞的乱晃,我眼角余光瞥见了几个黑影从旁边掠过。我装作没有看见,大步向前,兵器带起的风声扑向我的头顶。我停下一动不动立在当地,听见了脑后的惨叫。攻击我的那个人已经完了。然后竟然没了动静。我诧异地回过头来。兽群里挤着几个普通百姓装束的人,而他立在我后面远处树丛里。那些人也看见了,一个人凄厉地叫道:“王!……”转身就跑。我立脚不住,大群野兽推挤着我,那些人也没命地想抢先跑出去,刀剑齐举,亡命的丛林生物没有料到这背后的攻击,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攻击,纷纷惨叫着倒下。我狂怒地大叫道:“住手!住手!”想扑过去。人和兽互相争抢着,厮打着。有个人惊惶的乱跑,被一头愤怒的犀豹扑倒,他身上的一个袋子里一样东西扑地带着一条火箭窜上天空。火箭落下的林子里卷来了黑烟和噼啪的响声。大火烧过来了。
逃得慢的野兽带着一身火乱窜,条条火龙卷上了我身旁大树的树梢。林间狭窄挤成一团,很快前边的路也被封住了。我虽然背着她行动不便,但我的佩剑上还是染满了那些纵火人的鲜血。还剩一个,跌跌撞撞地已经逃远,却被一棵倒下的火树压在下面。
我看见那个人在树底下挣扎,想过去补一下子,他抓住我肩膀,从我背上抢下她:“走!”
我甩开他手,握紧剑向外跑去。他跟在我后面。我们在前面开路,行动还利落的不同种类的人和动物跟在我们后面。
一路上躺满了无数一片焦黑却还在呻吟的猎手和野兽,我一个个斩断了他们的头颅。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活下来。如果是以前他们可能会成为我的猎物和对手,现在却都成了别人的牺牲品。火舌从后面跟来,我转身挡开一棵烧着倒下的大树。无数鸟兽猎手从我身边窜过。
整座森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我尽力辨认着出去的路,幸好火焰在他身旁盘旋着躲避开他,我们的情况才不算太糟。不知费了多久,我们终于眼前一亮——林带终于结束了。我们出来了。
我转身面对密林,热风夹着火舌拼命想向林外延伸。林中还不断有焦头烂额带着火焰的猎手和野兽逃出。我奔了回去,用树枝扑打着火头,也用凝满血发烫的剑,毫不留情地斩杀着重伤的人。逃出来也没有用了,全身是伤,很快就会死在弱肉强食的外界,你们的根是森林,除了这片林子,你们找不到生存的地方,既然如此,死在这里还算有猎手的尊严!
他拉住了我,叫了句什么。我没听见。他推倒我,叫道:“你听!打雷了!”我坐起来,昂起头。果然天上传来轰隆的巨响,片刻之后,冰冷的雨点稀稀疏疏落在我的脸上。但是林中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我苦笑。雨已经没用了,密林,已经完了。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在这世间唯一的联系,唯一的根,已经断了。我,再也不是猎手了。
逃出来的猎手和野兽早已远远逃开散去。
过了半晌,我转过头去,只有他抱着她立在我身边。他沙哑着嗓子对我说:“回去吧。”
沙罗摩月2006-08-2410:31
(10)
我们在一个小山丘后面找到了马。我抢的是匹训练有素的军马,居然没有逃走。
刚开始零落的雨点已经连成了无数细密的长线。我脱下身上烧得七零八落的衣服,他把衣服裹在她身上。
“放心,她没事。”他说。
为什么她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我突然问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他说:“她这样子难道不是更好?”把她放上马背,说:“这次算你疑心对了。”
他偏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黯然。
我垂下头去。我的生命全都是一个人为生存奋斗,我没有同伴,没有信任过任何人,独自舔着伤口的时候,我有过愤怒,有过焦躁,防范对手的时候,我有过兴奋,有过激动。而今晚,现在,我平生第一次了解到孤独。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敌人不止是狩猎时的血腥的追捕,战场上残酷的杀戮,而是要用全部的精神去戒备,怀疑,猜度的我身边每一个人心里的心机。
他把马头转过来,低声说:“你们回去吧。”把缰绳递给我。
我问:“你呢?”
他平板地说:“我只是负责把她给你找回来而已。现在该没有我的事了吧?”
他转过身去,湿淋淋的长发贴在颈子上,雨水沿着发丝流下,衣服紧贴在身上。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在密林里的第一次见面,想起了在库房中我对他的承诺,想起了刚才我们逃命时他骂我的话。想起了若不是我怀疑他,他不会跑到这里来差点替我送了命。
我接过缰绳,一下子把他抱上马去,我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抖缰绳,马撒开四蹄冲下了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