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正青颇为忐忑,不晓得他打着什么鬼主意。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季正青前脚进了寝房,后脚就有大都督府侍从官过来传信:
“长史说了,让都尉在府上多留上几天,好生歇息。”
留人的缘由有两个。其一是匪首方贫还没审过,季正青若无事,便留下一起听听。
其二是雁门大都督关朔入京述职加养病,走了大半年,如今终于踏上归程,这几日就要到代州了。
届时河东道十余州军府都尉都要来见,崔闲以此为由头留住季正青,说是体恤他,不叫他再多跑一趟来回。
季正青目送侍从官离开,扭头就叫人去叫杨师爷。
人家杨师爷是个儒弱文人,这两日奔波累得不行,就惦记着睡觉呢,差点把裤子都脱了,只能急匆匆地裹好衣裳来应卯。
季正青眉头紧锁,见了他便直抒胸臆:“崔闲他想做什么?”
杨师爷心道:东家真敢问。
我杨徸若是眼珠子滴溜一转,便能猜中他崔闲崔樵人在想些什么,此时便不在忻州都尉府领月钱,而是在大都督府当个金疙瘩供起来了。
杨师爷这趟来的没用处。
除了“静观其变,稍安勿躁”八个字,他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结果之后几天。
崔闲安坐都督府,比季正青和杨师爷俩人加起来还要安静。
杨师爷在代州没什么门路,隐约寄希望于秦无疾。
但这份心思也眼见着落空了。
人家崔长史好像根本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物。杨师爷等了多日,却一直没听他要秦无疾入府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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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师爷不知道的是,崔闲也遇到了点小难事。
审问方贫的过程并不顺利。
他能汇集散兵游勇,数月潜伏在深山,此后一朝出鞘,大伤朝廷军兵,就算最后输了阵,但能筹谋到这样,他就绝非是个寻常人物。
季正青此番跟崔闲谢罪,看着唬人,三颗人头血淋淋摆开,其实耍了个心眼儿在里头。
在忻州时候,季正青拿到斥候在狱中画押的供书,立即就砍了他们的脑袋,半分犹豫都没有,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把最大的错处从斥候这里摁下了。
这一仗究竟是怎么打的、到底如何走漏的消息,季正青仅听了斥候一面之辞,其实并不知细节,匪首方贫实则一句话都没有交代。
崔闲似乎很爱惜方贫,将他收监之后,并不上过重的大刑,只叫狱吏拿巴掌大的小刀伺候,慢条斯理地磨,非要他开口聊聊不可。
可三四天过去了,狱中人仍旧沉默如顽石,眼见着喘出来的气儿越来越多,吸进去的气儿越来越少。
崔闲等在都督府里,耐心隐隐消退。
谁知正在这时候,狱中的方贫却突然托人传了一句话出来:
他要见秦无疾。
只见秦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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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府衙西狱比大理寺狱要狭小许多。
夏秋之际天气晴朗,天光从窄窗泼洒而入,看起来比深冬的大理寺狱稍稍亮堂一些。秦无疾行走在散发着霉气的光线里,耳中隐隐回荡着千里之外铁锁摇曳的声响,隐约感到呼吸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