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意仿佛没听见它说的话。
玄猫继续道:“今晚不会有别的鬼怪靠近你了,即使是鬼,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剥皮鬼是低阶鬼怪中最凶残的存在,你锤死了它,别的鬼自然会对你退避三舍。”
“那还有中阶、高阶鬼怪呢。”何解意声音嘶哑,“鬼有天地玄黄四品,我说的没错吧。”
“皇城的夜晚只有低阶鬼怪,黄品以上的鬼怪都在荒郊野外,它们自有领地,不会攻城,也不敢攻城。”玄猫甩甩尾巴,“现在的你比鬼更可怕,安心睡吧。”
何解意不为所动。
玄猫看他一副熬到快要猝死的鬼样就怵得慌。
这种狠人要是死了,铁定立刻化身黄品以上的厉鬼,保不齐能到地品,为了自己在城里的安稳生活不被破坏,它耐着性子劝说道:“放心,我若是想害你,不需要等你睡着后补刀。”
何解意眼珠动了动,终于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当真?
玄猫叹了口气,毛爪子朝不远处的烂肉一挥:“快去睡。再不睡天亮了,官府的人要上街巡视打扫了。”
何解意的脑子这会儿已经搅成一团浆糊,实在无力分辨它话中真假。
反正他也是不贪生不畏死的人,就这样吧。
想着,何解意慢慢挪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滩肉泥半晌,倒头,呼呼睡去。
玄猫松了口气,背上微微炸起的毛也慢慢平顺。
方才何解意盯着剥皮鬼“遗体”的表情特别瘆猫,就好像下一刻便要掏出那把银色锤子将那团烂肉再捶打得绵密有嚼劲一些,真真是比鬼都骇人。
“皇城里几时出了这么一位狠人?”玄猫咕哝,“可别有不长眼的家伙把他弄死了。不然他要是化鬼,谁也没好日子过。”
说着,玄猫纵身跃上墙头,沿着街道两侧的房屋疾速奔跑,很快便不见踪影。
少顷,天边亮起一线曙光。
皇城中央的钟楼上传出长长一声钟鸣,夜色如潮水般褪去,白昼降临。
钟楼下便是府衙,朱门大开,身披铁甲的捕快列队走出,散向各处大街小巷,开始了新一天的巡逻任务。
彼时,一道身影停在了何解意面前。
……
薄纱织成的屏风隔开房间里外,屏风上以细密针法做双面绣,一面是泼墨山水,一面是工笔花木,风雅典丽。
透过这层轻纱,隐约可以看到外间的长桌旁坐着一人,身量颀长匀称,不束发,正一手翻看医书,一手捣药,药杵敲进石钵,不轻不重,节奏舒缓,有一种优雅的韵律美。
何解意睁开眼就看到这一幕,恍然不知是梦是醒,怔了好一会儿。索性渐渐复苏的肌肉酸痛与筋骨捆缚感给了他答案,也使他思绪清明,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大抵是医馆,除了屏风和他身下这架床榻,其他地方堆满了药柜、药架和各种医书,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枕的枕头是用药渣填的,盖的被子用药材熏过,就连身上不知何人给他换的衣服也散发着醒神的药味,定位精准,省了他再费心分辨。
何解意掀开被子坐起身,套着袜子的双脚放在一尘不染的木质地面上,正想下床。
屏风外的人突然开口:“躺回去,还不到你起身的时候。”
这一把声线质地清冷,如同美玉掉入寒潭,敲击着水底的青石。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却并不让人反感,甚至带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何解意的脑子还没理解语意,身体已经自顾自地照做,躺回原位并盖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