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何,晏宁低头的一瞬,感觉有人朝自己看过来,猛地抬头,注意到龙椅之上那人盯着这边。明明是隔着珠帘,晏宁却觉得他准确无误的看到了自己,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固,连呼吸都忘记了。萧乾只是往这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晏宁却因那一眼,一颗心如坠冰窖,浑身僵硬。那厢,皇帝肆意大笑,饮尽杯中酒,朝身旁内侍使了个眼色。这内侍自然是极为有眼力的,萧乾发话,便立刻垂首应了,往前走了几步,尖着嗓子扬声道:“场上八个奴隶,皆是十恶不赦的犯人,罪行累累,当以诛之!但皇上仁义,特此下令,一个时辰之内,唯一活下来之人,赦免其死罪!”内侍的话并未在贵族皇亲中掀起波澜,他们都是骄奢淫逸,见惯这等场面的,却是让牢笼中的奴隶们失控的惨叫起来,狂躁不安的抓着牢笼哀声求饶。他们衣衫褴褛,满面脏污,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股逼上死路的绝望。萧乾冷漠的看着,面上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挥挥手。锣鼓声震天而响,沙漏随之倒立,流沙缓缓滑落,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隔着一层珠帘,晏宁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绝望。天子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当没有再反悔的。更何况只是几个无足轻重,供人取乐的奴隶罢了。谁死谁活,并不要紧,只要看热闹的人尽兴,也就足够了。那些奴隶们求饶不成,便意识到死亡已经成了定局,有人不甘心想要从牢笼里逃出去。然而,才翻过栅栏,就被守在外面的士兵手持刀剑赶了回去。赤手空拳,打死在场所有人才能活下来。残忍,却又是唯一的出路!逃跑无果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不多时牢笼中八个奴隶便扭打成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晏宁于心不忍地移开眼,看台上的勋贵子弟却在兴奋的拍手叫好。一炷香时间后,打成一团的奴隶几乎都已经耗尽了力气,受伤的人不少,却并没有人死。毕竟人多,又互相对峙,赤手空拳很难打死人。萧乾饮下一杯酒,微微挑着眼皮看过去,透着几许不耐烦,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这么打下去,到天黑也没结果。来人,扔几把兵器进去!”皇帝说完这话就没下文了,但内侍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挥手便有凶神恶煞的士兵,扔了几把兵器丢进栅栏里,有刀有剑,寒光冽冽。奴隶们早就折腾的有气无力,本就满心的慌乱与忐忑,忽闻萧乾的命令,俱是面色惨白,目露惊惶。他们拘禁于牢笼之中,瑟瑟发抖,命悬一线。没人敢动,怕一动手就成为众矢之的,被别人攻击。气氛陡然凝固,连看台上吃酒说笑的勋贵王侯,都纷纷看了过去,他们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没一个人为笼中的奴隶悲哀怜悯。这些奴隶只是供人取乐的玩物,早就是犯了死罪的人,皇上网开一面给了一条活路,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晏宁正襟危坐,却不自觉的往下看去,这时方圆不过十来丈的栅栏里有了异动,有一人捡起地上的长剑,奋力而起。他似乎不怕死,举着剑就朝人砍过去。晏宁隔着珠帘远远旁观,都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那人单看身形,年纪似乎不大,可浑身上下却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身旁两个说笑的闺秀千金见她走神,小声说:“晏三妹妹你看什么呢?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奴隶,没什么值得怜悯的,快过来,薛姐姐近日得了一株红宝石珊瑚,可好看了呢,什么时候姐妹们一起上薛姐姐家去一饱眼福啊!”晏宁面上一滞,什么时候连善良怜悯都是错了?那些奴隶为了活命,惶惶不可终日,现在为了活命甚至要杀掉其他人。而名流世家的千金小姐们,却在讨论今日戴什么首饰,明日穿哪件衣裳。晏宁心里尤其不耐烦,莫名觉得悲凉,但在这样的大宴上,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对她们笑了笑,随意应付了几句,又转头过去看着下方厮杀的场面。那人身形单薄,衣衫褴褛,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身上破旧的衣裳又撕裂了不少口子,混杂着淋漓鲜血,看起来格外的狼狈。他一有动静,那些踌躇不前的奴隶也拿起了兵器。刀剑相向,再不是赤手空拳那般只是皮肉伤,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汩汩鲜血顺着伤口蜿蜒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晏宁看清了动手的人,是那个年轻男子,他微躬着腰,手中长剑杵在地上,像是重重的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