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监控录像显示,清晨6点24分,实验体忽然睁开眼睛,表现出了令人不安的焦躁情绪,短短十分钟过后,它的双肩肌肉忽然发生了轻微的挛缩反应,接着毫无预兆的,它轰然撞向玻璃壁面,声响和力道之大,差点吓得几个年长的学者心脏病发作。
无人尝试安抚,也无人敢于靠近,情急之下,他们抽干水,再次启用了CIWS系统。由于前车之鉴,这次的惩处没有丝毫留情。
然而,一分钟两千发的射速,大量弹药洪流般倾泻而下,爆发出的光热与喧嚣骇人无比,完全不逊于高压电火花,人鱼却没有躲避。他的身体瞬间蜷紧,肌肉板结、骨骼锁合,鱼尾的鳞片犹如层层披甲,发出清脆的叩响,待到三分钟的枪刑过去,地上尽是残破的穿|甲弹片,人鱼的皮肤表面,也像刺猬一样扎满了尖长的弹壳。
三分钟,已经是启用一次CIWS的极限。
实验站鸦雀无声,人们只是望着囚笼中的怪兽,怔怔出神。
弹壳被排出坚硬的肌肉,纷纷如雹,嘈杂地溅落地面。他们看到人鱼偏过头,用指尖怔怔地、小心地碰了碰左边的脸颊,耳鳍颤抖的频率,就像在痛苦的抽搐。
“……该死。”一名研究员瞪大眼睛,“装填弹药、装填弹药!它要反击了!它要——”
一切都太晚了,雄性人鱼以一个奇诡扭曲的姿态,转向已经被他撞出大片蒙蒙裂纹的墙壁。
他张开削薄的嘴唇,露出雪白的獠牙,血红的口腔与长舌——
他露出了一个通向深渊的隧道。
人耳无法辨别的次声波在空气中激起最微末的涟漪。它们毫无阻碍地穿过聚氨酯玻璃棉,穿过种种自以为有用的隔音设备,穿过厚厚的防护服,亲昵地贴近警卫的筋膜和骨髓,摩挲着他们鲜红粘稠的内脏,使其开始强制性地震颤。
——你们选择了自己的死路,而我乐于成全!
这一刻,实验站的学者并没有亲眼看到血管爆破、肺腑碎裂的景象是如何惨不忍睹,他们只是望见了一地胀得皮薄如纸,稍微一戳,便会哗啦爆开的人冻。
人鱼对音波的操纵水准,用登峰造极来形容都显得像是羞辱。它制造了巨量的皮下出血,溶解了人体内差不多所有的器官,然后把全部的浆液完好无损地锁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面,除了溢出的七窍,没有一滴遗漏。
拉珀斯菱形的瞳仁漆黑如墨,放大再收缩,狂热的怒火滔天沸腾,快要烧烂人鱼的两颗心脏。
怎么敢……他们怎么敢?他愿意整晚整晚地唱着轻柔的歌谣,哄着江眠,让他在平静甜美的黑夜里安然睡去,他们怎么敢打破这安全的巢穴氛围,怎么敢伤害他!
“次声波……”泰德嗓音嘶哑,难掩惊惧。
“它的发声器官居然能支撑它操纵次声波?!”
视窗外一直环绕着作为保险措施的真空带,这是完全抵御次声波的唯一有效方法,也是确保实验站内部人员能够幸免于难的救命稻草。泰德的断论如同击破水面的石子,从最冷漠的寂静,到最嘈杂的喧嚣,仅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室内立马乱成了一锅粥,激烈的争论爆发出来,数据流和查阅资料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是六年前……”
“……六年前的雌性活体不再具备参考价值!毕竟除了血肉和极强的自愈能力,它没有任何值得记录的特殊之处!”
“人鱼本身就拥有鲜明的等级制度,现在我们看到了,不同级别的个体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放下液氮和液氦的阀门,十五吨全部投进去、投!”
“打开粒子切割仪,我们只要血就够了,快点!”
令行禁止,观测室内,粒子切割仪的红光立刻若隐若现,接近零下三百度的乳白色的雾气亦顺着墙壁攀爬进来,凝出清脆的冻结声……人们的双眼紧紧盯着实时监控,等待着结果。
拉珀斯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他无所谓低温,但射出的红光,却在他的手臂上溅起了一道灼烧的贯穿伤。
即使以深海人鱼的身躯强度,依然不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硬接粒子切割仪的威力。
他的鱼尾和腰腹骤然发力,生生从无水的地板上高高跃起,躲开了游离的大部分激光条,淡红色的血液缓慢溢出,沾湿了人鱼的长发。
拉珀斯弹落在另一侧的空地上,动作快逾闪电。他的腰弓起,鱼尾似蛇腹,刹那缩紧成一团,鳃纹疾速波动,飙出致命的音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