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高道:“哦?原来如此。若真能结为秦晋之好,那真是极大的美事。只是……恕我直言,聂家此行,有些过于唐突,不符三书六礼之序。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聂副主你看……”“我岂是不知礼的人?”聂贤道,“为表诚意,先送礼到。三书六礼,都会补上的,哪有不明媒正娶的道理啊。”苍梧各院门廊下、路径角落,都点亮了路灯,李晴华独自在厅堂方桌边坐着,许久仍不见洛一高与洛燕通过来用饭,颇感烦恼。女儿洛燕通喜好与弟子们一道在大食堂吃饭,不来也有道理,而洛一高迟迟未到,莫非聂家庄麻烦得紧?李晴华让丫鬟先把饭菜都罩上,随后自己执烛来到书房,在书房内环顾一瞧,确认了洛一高果真尚未回来。正要出去时,迎面突现一个男子,却不是洛一高。他胡子杂乱,身材臃肿,听呼吸声似很吃力,听脚步声似步履蹒跚,身上一件贴里在灯火辐照之下,也能叫人看得清那些破洞和挂线。因紧张与防备,李晴华攥紧了烛台,谨慎道:“这位大侠,可享用过晚宴?那男子道:“那晚宴,我可不敢光明正大去吃。”李晴华道:“大侠说笑了,想是游园而迷路了吧。我这就安排人来为你引路。”男子道:“师妹,你客气什么,此地我常来。”这话让李晴华一惊,他竟喊她师妹,又说曾常来,她却不知。她举高烛台,欲看清他的脸,可是那脸庞乍一看实为陌生,只是从五官残留一点年轻时的光影中觉出熟悉。她后退到墙边,余光扫了扫墙上所挂佩剑,然后问道:“敢问大侠贵姓?”那人却道:“这没意思了啊师妹。怎么说,你师兄我眼下也是风采依旧,不是面目全非吧。”话落,烛光跳动,另一道灯光照进,洛一高已回到书房。见屋内情形,先去安抚妻子,“安心吧,他若要伤害你,也得先过了我这关。先去用饭吧,我即刻就来。”他揽着李晴华出了书房,随后便转身了。洛一高让随从掌灯于门口等待,他返身入屋,就着晦暗的环境与来客交谈。这来客是谁?正是当年因拐走柳家女儿柳圆珠而被清理出苍梧的花鹏鸿。“我不找你,你不能来。忘了?”洛一高厉声问道。“不敢忘,只是肚子实在饿了,可不像你在此衣食无忧。洛大善人,点盏灯吧,烧支蜡烛又烧不光苍梧的钱财。”洛一高摸索到书案上的火石,点了灯,借着灯光,他看清花鹏鸿唇下有些许红点。“长疮了?”他问道。“是疹!不是,上火,上火!”花鹏鸿急了,连忙遮住嘴。“呵!往日我周济你的那些银钱,都拿去纵情花柳了吧。能医得好吗?”洛一高冷笑道,旋即挪了几步坐到书案之后。“周济?”花鹏鸿怒道,“周济什么!那些是你叫我办事,我劳心劳力应得的酬金而已。今晚我亦是来赚酬金的。”“可现下并无与你……等等,或许有事。”洛一高沉思了一番,继而道,“这样,明日我会派人支一吊钱给你,你等着便是。”“老地方等?”“老地方等。”花鹏鸿顺了一盘案上蜜饯与一只梅瓶离开,片刻后,洛一高呼门外随从进屋,命令道:“将方才那人所坐过的、摸过的椅子茶几,都扔了烧了。”随从有些犹疑,这些都是黄杨木家具,烧了岂不可惜。洛一高见他还不行事,不耐烦道:“都赏与你了。过后将书房清扫一番。”“是。”☆、雨夜春雨润如酥,趁夜播撒于凡间,草丛之中依稀发出螽斯的喧嘶。后山小林里,叶白露与孟文耀戴着竹笠躲于树下如约等待,不久,袁芒撑伞而至。“叫两位小侄久等了啊。”袁芒笑道。“师叔有话快讲吧,免得让人发现我们竟私下交头。”孟文耀道。“孟师弟稍安勿躁,今夜清雨,腿脚上的泥点子总会叫人看出来。既然我们敢于赴约,就静心听吧。”叶白露道。雨水渐渐稀少,袁芒收了伞,道:“白日里,在金如土,我为苍梧赢了赌局,是让你们见笑话了。可昔日,不止师叔一人去了苍梧,毕竟自兰师妹仙去之后,排得上号的兄弟姐妹们都为争权而你死我活。师叔我,实在看不下去自相残杀,故而……”“过去的事,谁人不痛心。袁师叔也不用愧疚。”叶白露道,“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袁师叔加入苍梧,与我们做了湛剑庄的食客,较之无甚么不同。但,师叔真正想与晚辈们说的,应不是这个。”袁芒笑道:“白露啊,你成熟许多啊。不错,我正有事相问:二位小侄,真要久离巢穴,屈居人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