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冬急道:“只取了十二枚,他身上还有许多处钉子没取下来!”莫问摇头:“再往下的每颗钉子都没这么容易取下来,稍有不慎,取钉不成,反而会误伤他。先让他缓一缓,否则怕是没力气撑过去。”那是宣宁受刑后的第三日,日上三竿时,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床头。宣宁越发单薄,平躺在床榻上竟有大半张床是空着的,窗棂和探到窗口的树枝荒草的影子被投在那半边空床(?▽?)上,看着竟生动有趣得很。昨日,莫问说,他能做的都做了,后面便只能靠宣宁自己熬。昨日,岑溪为宣宁运功护法消耗过甚,昨日取钉之后连自行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是莫问将他一路扶出去的。昨日,天字组的人跪在寒石院外悄无声息地守了他一天一夜,一直到莫问出去同他们说宣宁暂时没事了,他们才陆陆续续散去。众人散去,苏小冬独自守了宣宁一夜,透过窗子望着天上的星辰,她心里念过一些人,南溪,阿秋,莫问,岑溪,还有天字组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人……这些人愿意不顾一切地救他帮他,愿意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想来,他一定做过些什么,让他们觉得,他是值得的。而于她而言,他值得吗?值得她为他离家千里奔赴而来,值得她为他背离初心执意相守,值得她做出将他带到母亲面前去的决定……他,值得吗?苏小冬趴在床边,拿手指轻轻勾着他脸颊的轮廓,一时想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天边泛白了,苏小冬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片刻。可很快她就院外的动静吵醒,出去看时,只见地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只食盒,里头是一碗参汤,一碗小米粥,和两个肉包子。这送东西的法子与过年时如出一辙,愁云惨淡中,苏小冬觉得这样零星的善意分外动人。她将小米粥和包子吃了,绞了块帕子给宣宁擦了擦脸,盯着他毫无血色却依旧清俊好看的脸,只觉得满心柔软,趁着四下无人,凑过去又轻轻啄了啄他的嘴角。待她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才觉得脸上灼灼发烫,低头看去,竟是宣宁目光清亮地看着她。“你,你怎么醒了?”苏小冬愣愣发问,随即回过神来觉得这话不对,像是指责他不该醒过来似的,于是赶紧凑过去轻轻抱住他,在他肩上轻轻蹭掉自己的眼泪,低声道,“阿宁,你愿意醒过来了,真好。”趁着宣宁醒着,苏小冬将他扶在怀里喂了半碗参汤,没头没脑地跟他聊了会天,又喂他喝下一直温着的小半碗汤药,最后舀了勺蜂蜜喂给他,慢慢扶他躺下。阳光暖洋洋地洒了整头整脸,宣宁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却侧头看着苏小冬强打着精神不肯睡去。苏小冬将手臂撑在床沿上,托着下巴与他对望,明晃晃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他苍白得毫无底色的脸在光亮中几乎淡成透明,苏小冬想起昨日他靠在自己怀里呕血不止的模样,觉得眼前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人虚弱仿佛一缕捉不住的游魂,心下惶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宣宁昏昏欲睡,被她一戳,困惑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明白过来,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没事了。”其实莫问已经说过他暂时没事了,可苏小冬惶惶不安依旧整夜不敢合眼,一直到此时与他十指相扣,纵然他掌心温度低凉,可她心里终于能稍稍安稳几分。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略微松动,她心里高悬的那石头落下来几分,倦意便慢慢侵袭上来。苏小冬趴在床边与宣宁对望,两个人都有默契地强撑着不让眼皮阖下来,这样对视了半晌,忍不住一齐笑出声来。宣宁抽(?▽?)出手去覆在她的眼睛,轻轻抚上,又伸回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睡吧。”苏小冬长长的睫毛颤呀颤,乖乖闭着眼睛没再睁开,不依不饶地问他:“阿宁,前日我同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嗯?”“我那时同你说,你是对的,我后悔了,我想跟你一直待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