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凝视着她隽长的眉,道:“三妹这样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当时我正追踪一帮恶贼,一路跟到扬州郊外。总算教我在那座酒楼里寻到了他们。我不欲砸了人家的场子,便在一旁候着。而那位姑娘也是我当时路过,将她从恶贼手中救下的。救她时天色已暮,那些贼人来去匆匆,大约没看清我和那姑娘的模样。”丁濛当时上得楼来,便临窗坐下,环顾四周,只见离那姑娘不远处坐着一桌江湖打扮的人,刀剑等凶器大剌剌地扣在桌上。这些人旁若无人地大声谈笑,淫言秽语不堪入耳。那姑娘的眼神一直往那帮人身上瞟,似胆怯似愤恨,教丁濛煞是奇怪,不知这两者有何恩怨。临着那帮恶贼而坐的正是展昭。他一身青色便衣打扮,腰间悬着宝剑,神色自若地喝着茶。丁濛隔着往来人群的绰绰淡影偷偷瞧他,心下好奇这样俊雅的人物是什么来头。恶贼见了一旁唱曲的姑娘,嘿嘿笑着招呼她过来。姑娘充耳不闻,自顾自低着头挑抹着琵琶。那帮人不耐烦,其中一人走上前去便要拉姑娘的手,那姑娘倒是烈性子,柳眉一竖,抡起琵琶便砸向来人脑门。一个姑娘家哪有这些儿蛮夫气力大反应快,来人一把挡住迎面而来的琵琶,再反手扣住琵琶尾部,向地上猛地一掷,琵琶顿时被摔得支离破碎。那人朝那姑娘怒吼道:“臭婆娘,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展昭叹道:“当时这姑娘恃着我在一旁,才敢与那恶贼起争执,却不晓这般做,坏了我的大事,陷我于不义之地。”丁濛知晓他指的是在酒楼里与人交手坏了酒楼的生意,因此道:“所以伙计上来劝架的当儿,你便想暂时放过,先忍这一遭再说,对吧?”丁濛忆起当时她心下愤懑,本有出手为那姑娘解围的想法,却不道那姑娘竟闪身扑到展昭跟前,噗通一声跪倒,扯住他的衣袂,泪水盈眶,泫然欲泣。陡然间的变故令在座所有人都懵了,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只见那姑娘仰着头,哽咽着责问他:“义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如今不杀了这帮恶贼,更待何时?假使你便由他们侮辱了我去,他们洗劫我的村子,害死我的阿爹时,便由我和我那可怜的阿爹一起去了罢,还救我作甚?还要我在这世间受罪作甚?”说着说着,姑娘的眼泪便如断线珠玉,滚滚掉落,摔碎在地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教旁人看得凄凄切切。丁濛怔忪半晌,暂且放弃出手的打算,心里忖度这又是什么戏码。那姑娘一番陈情,将展昭推到了风口浪尖。周围一干人纷纷将责备的目光投向他,指手画脚,交头接耳,连丁濛那时都道是他怯缩,心下不耻,更毋论不明事理的众人。恶贼中一人手提□□,大步走到展昭跟前,挑着粗黑的眉毛,挑衅地将刀尖轻佻地抬起,隔开展昭和那姑娘。姑娘顿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痴痴地瞧着面前冷芒流转的刀面。那人道:“兄弟,我瞧你是条好汉。你救了这婆娘,这婆娘却不领情,还得寸进尺,恨不得教你娶了她去才肯罢休。不如,今日你将这婆娘交付我,我好好□□□□她,如何?”展昭不转头看那来人,只是柔声劝那姑娘:“莫怕,你先退到一旁。”姑娘怯怯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恶贼,正要起身避退,不料那人一声怒斥:“我瞧今日谁敢走!”那姑娘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双手发颤。“快退!”展昭皱起清隽的眉,催促那姑娘,免得打斗之时错伤了她,或是护着她展不开手脚。姑娘听展昭语气坚决,心里大约也是计较着贼寇不会当着众人伤她性命,便撑着身子站起来,正要退去。不料那人突然发难,刀锋一转,便向姑娘劈来。只见那袅细的身子当即便要血溅当场,旁人都发出惊呼,连丁濛都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瓷杯,正要掷出去缓一缓那刀的势头。说时迟,那时快,交睫之间,只听得宝剑出鞘之声,噌然作响,青芒一闪,叮然一声,那厚沉的□□竟已断作两节,刀尖堕入地面,竟插入五寸有余。姑娘骇得身子不住地打颤,几乎就要跌倒。“好快的剑!好俊的功夫!”丁濛暗赞。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或是看不出,丁濛却看得明白,展昭当时和那姑娘隔得格外近,恰是一柄剑长的距离。他出手之时,剑尖便是从姑娘的鼻尖儿上滑下去的。再进分毫,那姑娘一张姣好的面庞便会破了容。再者,展昭正稳稳当当地坐着。坐着出剑,内力极难发挥,但当剑刃切入刀刃时,竟如削豆腐块一般,□□未被带动毫厘,直接教人斩作两节,若不是剑招快,内力稳,根本做不到。这一手露得漂亮,周围人竟齐声喝起彩来。丁濛倾前身子,瞧展昭是何反应,她本以为这人该得意片刻,却未曾料到他竟皱起了眉头,显然出手救这姑娘并非他意料之中,闻得众人对他的喝彩更是无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