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采莼转醒时,只觉后脖颈仍是酸痛难当,脑中似有万千蜂鸣,眼前也金星迸裂。稍一回想,正是那戴着红漆鬼面的人击晕了自己。她忍着喉头涌上来的酸液,把手脚稍微挣动,发觉自己竟给绑住了手足,塞住了口舌。像是隔了一层迷雾,她打量周遭,发觉自己腰间还给绳子绕了两圈,给缚到了月桂树上,而四处馆房布局,似是偏西的院角里。她又挣动锁在身前的手,只觉那绳竟越挣越紧,该是浸了水的牛皮绳子。眼角余光忽见一块头扁嘴尖的石头躺在脚边,她伸直了腿,探将过去,绑住的双脚夹住石块,腰折将下去,好容易把石块握进了手中。把右手拿住那石块,她拧着手腕,使尖嘴去割绳子。割了一气,牛皮绳未损分毫,手腕却给划破了皮。她抬眼望天上月,估算了时辰,心说到时白玉堂来寻她,也得留个记号才好,一咬牙,把石头割起自己手腕来。血霎时便顺着手腕淌下来,流过手掌,汇到手指间。陆采莼狠咬住下唇,忍住疼,颤着指尖,刚在裙裾上写下一个“阝”,血已干在指缝中,她撕下裙裾,只待再割一道,放出血来,却听见户枢“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来了。她赶紧将裙裾抛到一旁,再挪着腿压住。由于石块太大,藏不住,她只得忍痛扔了。来的是红漆鬼面。他身子不长,浑身是青的打扮,像是常在夜里潜行的。陆采莼拿眼瞪他,鬼面见了,却在面具底下瓮瓮地笑,道:“哪里窜来的野猫子?这么喜欢瞧稀奇,今儿我便给你瞧些稀奇的。”言罢,手中钢刺落了一道白光,划断了陆采莼腰间绳子。陆采莼一心只担忧自己腿下的布条,腰间松了束缚,也只僵挺着腿,死死压住莎草地。鬼面收了钢刺和绳子,一把捞过她,竟将她腾空扛到了肩上。陆采莼正待要惊呼一声,却苦于口中塞了麻布,腮帮子撑得都酸痛,哪里还能发出半丝声音。别看鬼面身量不高,气力却是奇大,扛着她只当是扛了一卷草席,半分也不带气喘的。陆采莼如今面朝鬼面的背,腿垂在他身前,小腹给他的肩顶得难受,深吸气调理了一番,才缓过来。忽然,鬼面“咦”了一声,似是发觉了甚么。陆采莼的心都给他这一声提到了嗓子眼里。鬼面蹲下身,把另一只空手在莎草地上拾了甚么东西,笑道:“落到爷手里,还想逃?”陆采莼将身子拧了两拧,喉里作呜呜的声响。一块淋漓着血的石头抛到自己面前,陆采莼似泄了气一般,一动不动了。鬼面转了身,扛着她,一脚踢开石块,发足奔起来。一块带血的绢布从陆采莼汗津津的手里悠悠飘落,躺进来月桂树的阴影里。手兀自发着抖,心里暗祷莫要给不相干的人发现。眼见鬼面就要把自己带出庞府,陆采莼着了慌,被绑住的双手不得动弹,但好在手肘能弯曲。她屈起手肘,着力朝鬼面肋下撞去。肋下最是人薄弱之处,这下若能得手,必击得他气血翻涌。谁料到手肘刚触到鬼面腰间衣料,便像是撞到了鼓胀的气囊上一样,竟被弹滑开去。陆采莼心中惊骇,外行不明白,但陆采莼常年与欧阳春习武,最是知道深厚内功的厉害,便是像这样身上套了一层无形的软盔甲,拳脚不能伤,练至最上层,如少林寺金钟罩,可达刀枪不入之境。这一下失手,鬼面已然觉察。锁在她腰上的手臂一松,鬼面肩一扬,竟将她顶离肩头。陆采莼根本瞧不清他的动作,鬼面的手已扼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提到了半空中。颈间的手指越收越紧,陆采莼捆在一起的腿就如离了水的鱼的尾,前后扑动。她的脸因呼吸不畅,涨得紫红,额上青筋暴起,束在一起的手抬起来,只去掰鬼面锁在脖上的手指。鬼面空着的右手立竖为刀,击在她左臂关节处。疼痛在骨缝里炸开,陆采莼由于口中塞了麻布,甚至无法喊叫出声,一条胳膊便被鬼面卸脱了臼。“再敢耍小聪明,卸的就不止你一条左臂了。”鬼面霍地松了掐在她脖子上的左手。陆采莼猛地摔在地上,还在不住地吸气,想到自己曾在庞炯房中这般威胁他,如今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鬼面重新将她扛在肩上,又如飞一般发足狂奔起来。眼见远离了庞府,陆采莼自救不得,心想白玉堂来救,也得寻到自己去处。她低头忽见了手腕上伤口,心一横,颤着身子,把还能动的手的指甲去抠那血痂。见血流得不够多,她又拗了右手,将指甲掐进皮肉翻卷的创口里。那血便一路地从她指尖滴落下来,每隔十步在地上砸开一团殷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