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珣自知她为何迟到,只不动声色地看向随北燕使团一同入京的周辞。
周辞手中摇晃着酒壶,单手撑着侧脸,歪着身子坐靠在椅上,一派颓废风流之气。
他唇角噙着笑,目含玩味之意。
“今日谷雨,乃春日最后一个节气,怎的公主……竟还这般畏寒啊?”
动如参商(一)
殿内忽地静了下来。
在座无人不知她一夜之间出嫁又和离,虽不明其中因由,但也觉得荒谬,见她如今穿着怪异,心中的猜测更是早已飞至九霄云外。
众人的审视宛若针尖自她身上划过,非要剥下她的伪装才算完。
怎么办?
其实这话并不难答,上一世她在北燕没少被为难,早已练出了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只是季珣心思缜密,若她对答如流,他定会察觉出端倪来。
可她也不能置之不管。
失礼不说,流言本就是把杀人的利刃。若她回避,日后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她的手掩在大袖之下紧紧攥着,渗出了些薄汗,抬首望向季珣。
季珣见气氛不对,正要帮她寻个托辞,她却冲他盈盈一笑,而后率先开口。
“持盈本是奉旨成婚,奈何皇后娘娘偏爱,还想再多留几年。持盈不愿见帝后因这等小事闹了分歧,故而决意遵旨出嫁,为陛下病体冲喜,再请旨和离,回宫好好侍奉娘娘。天下本就皆以帝后为奉,贺府更是娘娘母族,自然愿意两全。只是……昨夜坐在轿上来回颠簸,甚是疲累,又吹了冷风,故而落了枕。太医叮嘱持盈要好生保暖,不可再吹风,劳烦各位挂心了。”
说罢,她特地转身,礼拜贺皇后,却僵着脖颈,不容众人挑得一丝错处。
既是他们母子折腾的事端,便由他们来做保吧。
“……哈哈,是啊,持盈这孩子孝顺懂事,我那几个侄儿不成器,本宫当真是舍不得,只等着日后为她再指个更好的人家。”
贺皇后端坐在食案后,不得已赔着笑,心中早已恨得牙痒。
她分明是在威胁她!
言下之意,便是她已知晓那日贺风一事是她指使,又明里暗里责她不遵圣命!
可偏偏她的好儿子比她还要荒唐!
她不陪着她做戏,难不成要将这等宫闱秘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不成?
季思虞巴不得她与贺九安的婚事告吹,如今只在一旁托腮看戏,幸灾乐祸道:“可今日我没听说哪位太医入宫啊,五妹妹这落枕,是哪位圣手相看的?”
“自然是沾皇兄的光,请的是养心殿为陛下侍疾的太医令,方太医。否则如今怕是连床都下不来呢!还望各位没因我来迟而扰了雅兴。”
她微微欠身,俏丽的脸上挂着清甜笑意,看向季珣的眸子却是幽幽,宛如一隅看不见底的深井。
他自然会替她圆谎的。
季珣端坐在高位之上,眉梢微扬,睥睨着众人,云淡风轻道:“长宁客气了,赐座。”
他蓦地有些看不透她。
上一世的此时,她还在因他不理会她而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