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当真丧尽天良。”
杜丽娘怒斥:“你高中状元已是官身,出行排场怎能如旧时一样?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若没个官爷排场,怎会受他人高看一眼?”
“我为你打点内外,不辞辛劳,未想过能得一句辛苦,但也不该得此歪曲。”
“何曾歪曲?”
“奴仆事小,你常要穿好吃好,也让人心焦。”
她自幼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整日只知看书习字无甚功用。家中浆洗扫洒无一上手,皆需奴仆伺候。
“且不仅如此,你亦不知精打细算,未雨绸缪。”
族中没落,他自小饥寒,若不靠几株果树养活,还不知能挺过几个寒冬,是以他深知银钱难赚,自看重克勤克俭。
“当日我高中状元,上峰送来贺礼,当中有匹名贵缂丝。上好的料子值好多银钱,若变卖不知够府中花费几个年头。你却是转手便送回杜府,为做门面。”
“几十年了,一匹料子你记到如今?”
杜丽娘起身望着柳梦梅,咬得牙龈酸痛,心头滞涩。
那匹料子花色黯淡,虽比寻常布料贵重但并非价值连城,那时正值仲夏端午,她便将料子送与自己母亲。
“缂丝不好保存,那花色又深沉,我不好穿便送予母亲做件衫裙,也值得惦念数十年?”
“虽不好保存,亦可典当售卖,为何要送你母亲?杜府富贵,上百件缂丝杜夫人也穿得起,如何缺了这一件?且那料子价值几何?在当年说是掏空家里也不为过。”
第6章贪淫
“掏空……”
杜丽娘忽而笑了起来。
一匹缂丝便是掏空家中,实在可笑至极
她上下打量柳梦梅,突然发觉于他来说那一匹缂丝可不正是掏空家底儿?他虽出身贵族但自幼贫贱靠种树过活,一匹上好的料子在他眼中确是天大贵重的物什儿。
可她呢?
她于闺中时只需拈花剪朵,养性怡情。
那时她抬头架上有图书可以寓目,低头笸箩里有金丝绣线可以刺绣,于她眼中,一匹缂丝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她只是不曾想到,数十年前给家中母亲送了一匹布,能让他记到如今。
一年三百多日,几个年节数份节礼,他记到今日!
杜丽娘朝身旁妆台望去,镜中老妪满头华发,而眼前的柳梦梅双目是近些年少见的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