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崔茂去了府城后,受到怎样的冲击和款待,就崔闾料理完所有事后,才恍然发觉自家的小五,竟然安分了好几日。
他找来吴方询问,“最近可有看好季康?他没又弄什么幺蛾子吧?”
吴方扶着腰刀沉声答道,“没,五少爷前两日都很安分,只昨夜里出去了一趟……嗯,把林力夫也带出去了。”
崔闾眼角跳了跳,不知怎地,竟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又问了一句,“大少爷可有信回来?”
吴方点头,“前个到了一封,指名给的五少爷,但那之前,是五少爷先去的信,林力夫帮传的信。”
这就是府城里的猫狗道了,张家人在府城门洞子边上守了两日,连个口信都没人帮送,更别提获得里面传出来的消息了,但换成林力夫,他只管往城门洞边转一圈,就什么消息都有了。
崔闾觉着头有些疼,为小儿子的跳脱头疼,挥了手道,“你去带两个人,往曲训营洞里看看,我总觉得那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对了,找人一定要看住了那船,跑了我拿你是问。”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船凿沉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小五会偷跑去掘宝,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后,会泄了一船财物被偷运回来的事,可崔闾到底没舍得凿,想着回头归入进漕船队里,也是一项简省。
一条船,尤其是能进海的海船,一艘的造价上万余,真凿沉了,那可真是太浪费了,崔闾还没真到视金钱如粪土成那样,所以,只能派人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看着。
吴方抱拳,答了声是,便叫人往山后头去了。
崔闾揉着鼻梁,刚想闭目小憩一下,就听见李雁跟小闺女的说笑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二人手拉着手的,旁边还跟着个刚蹒跚会走的小丫头,两大一小的往他这边来了。
“爹(崔伯伯、阿公)……”,三声不同样的叫唤声,让崔闾重又打起精神来。
崔幼菱跟李雁年龄相仿,最是能玩到一起去,这几天都是由她带着李雁在族里转,走家访户的做一些登记工作,崔秀蓉因为前夫的事,心情一直不大好,不仅拘了两个孩子在身边,自己也不出门了。
李雁上前拜了一礼,冲着崔闾露出八颗牙的笑来,“崔伯伯,我给你们族里的妇协
会重新拟了个章程,幼菱姐看过后说还行,叫我拿来给您看看。”
崔闾点点头,欣慰的看着她,“你最近精神头不错,想来在这里是住得惯的,没事,慢慢来,不急。”
说是这样说,但还是伸手接过了李雁递过来的记事薄,暂时也不看,而是看向了地面的一小团子人,眯着眼睛轻声细语的,“哟,这是哪个?来阿公跟前转转。”
那小人就在母亲的示意下,小心的走前两步,停在崔闾面前,张手讨抱,“芷然呀,阿公抱抱。”
崔闾就手一伸,把人抱了起来,惊的崔幼菱都忘了吸气,她自有印象起,好像她爹就没抱过小孩,那么疼爱的长孙,他爹都没大抱过,至少人前她没有见抱过。
小芷然缩在阿公宽厚的怀里,仰脸问他,“阿公,芷然为什么不姓崔?他们说芷然不是崔家的孩子。”
崔闾眼神沉了下来,望着又被女儿的话惊吓的气都不敢喘的小女儿,“谁在孩子面前说的?”
崔幼菱缩着手脚,小声道,“他们……倒也,倒也没说错,下次,下次女儿不带她去跟族里的孩子玩就是了。”
崔闾皱眉,望着一向性子就挺糯的小女儿,旁边李雁倒是很会打抱不平,跳出来道,“这我知道,我在旁边做登记的时候,就听那些大孩子跟芷然这么说的,但我看幼菱姐也不反驳的样子,就没阻止,省得被人说大人搀和小孩子的嘴角,但是崔伯伯,我觉得幼菱姐的反应不对。”
崔幼菱有些手足无措,在老父亲的眼神下站的颤颤惊惊的,头一点一点的低了下去。
崔闾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和离了回娘家,以后就要靠兄嫂过日子,觉得不惹麻烦,少给他们找纠缠,就是你客居人下的礼节了?幼菱,这是你家,跟你和不和离没关系,你姓崔,就一辈子能光明正大的呆在娘家的资格,包括芷然,我接你们回来,是想你们不受气的舒心过日子的,不是叫你们有寄人篱下,憋声憋气的过活的,幼菱,你实话跟爹说,你和你姐姐,是不是都有这个想法?觉得寄人篱下了,就理不直气也不壮了,连孩子受了委屈编排,也不敢反驳?”
李雁在旁边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崔伯伯,我知道幼菱姐和秀蓉姐的心理,她们是因为嫁过人了,
觉得回娘家是拖累,就不敢像未嫁前那样敢肆意过日子了,这种情况在北境也有,出嫁的女人没有家,后来我师傅就单独给这些女子开了女户,就算回不了娘家,自己单立一户也能成家,娘家若好的,贴补着些,她们的日子应该会比在兄嫂眼皮子底下自在多的,这不是生分不生分的问题,而是人性陋习,我师傅就说了,从古至今都存在,改不动,就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替她们多争取些福利好处了。”
崔闾望着低垂了头不说话的小女儿,又回想起之前长女落泪的情况,虽然家里也没人苛刻她们,掌家的吴氏更不敢对这两个姑子有任何言语冲撞,可到底应该是不一样了。
他一个当爹的,到底不能事事想到女儿的心里去,连两个女儿在家里过不开怀的情况,还得借着别人的口知道,一时间,就也说不出怪责孩子的话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崔闾才道,“回头,我给你跟你姐姐各立一个户,你们手里也有银子,镇上刚好要改建统一建筑宅院,你跟你姐姐去镇上挑一处,等建好之后就搬过去住吧!”
也能过的自在些。
崔幼菱愕然抬头,眼睛里瞬间湿润了起来,嗫嚅着嘴唇道,“爹,是女儿们不孝,让您操心了。”
崔闾摆手,抱着小芷然顺着她的后脊梁背,轻轻抚着道,“是爹没考虑周全,到底这个家以后都是你哥嫂的,有我在,他们自然不敢说什么,便是族里人的七言八语,爹也能帮你们弹压,可万一哪天爹不在了……你们……哎!”
儿女债,甭管什么时候,都有操不完的心。
崔幼菱靠着李雁默默垂泪,却到底没拒绝为她和长姐另立女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