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娘一早就闻到了这浓浓的鸡汤香味,可是却不敢相信。边境连年战争,又接着大旱、灾荒,村里揭不开锅的人家多得是,他们家也许久都不曾吃上肉了。没想到她娘还能拿出一碗鸡肉来。这碗鸡肉递到她面前,她都不敢伸手去接,怕这是美梦,自己一伸手梦就醒了。李大娘把碗往她手里递:“别愣着!快些吃!”田娘端着热汤碗,眼里泛起泪花:“娘,你吃,你和爹吃。”此刻屋外忽然炸起李老爹的拐棍捶地的声音,只听他在门外吼:“不能吃!这鸡肉多少珍贵的东西,快给人家可丫头送回去!”李大娘飞快把碗塞进儿媳手里,转身就出门去找李老爹:“死老头!你倔什么,这是可丫头谢谢我,送给我们家的。我记得这个情,明日不是进城去找我哥哥借钱么,借来了银钱,我们就有东西还人家了!”说着,她的声音还从屋外传进来:“田娘,你安心吃!这个人情,娘会想办法还!”田娘在屋里,流着泪点点头,捧起了汤碗。热腾腾的鸡汤,浓郁鲜香,一口一口的鸡汤不断填满空虚的胃的同时,久违的幸福和满足也填满了她的心。她珍惜地吃完一碗鸡汤,心中的焦躁不安平复下来,抱起襁褓中的孩子,轻声哼唱起了摇篮曲。同一个村,有人品尝着鸡汤的美味进入梦乡,也有人还在愤怒地争吵。村西老容家东厢房,容大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刚刚牛家派人搬走的那些彩礼,还有曾经许诺给他的良田、银子,怒火中烧,挥着巴掌上去劈头盖脸抽了自己媳妇一顿。“蠢婆娘!”容大骂道:“到手的鸭子都让她飞了!可丫头才多大,你能让一个小孩给说退了……”容大媳妇哭嚎起来:“一个孩子?你不晓得她那张利嘴多能说?!”“能说?你把她堵上还能不能说!本来这彩礼,和牛老爷许诺的,加起来足有六两银子,现在都没了!”容大又打了她一巴掌,骂道:“我不管,这钱既然是容二媳妇和可丫头害我们丢的,你就得让他们还回来!昨日我欠了县里赌档一两银子,就等着这钱还上!”“一两!”容大媳妇嚎得更大声了:“你一下就输了一两?!马上就要过年了,大郎给先生的年礼还没着落呢!”“嚎什么!什么输,我只是一时手背!”容大骂骂咧咧着:“总之你想办法把钱从他们娘两身上讨回来!”容可还并不知道自己和容母又被大伯一家盯上了,她今日吃了饱饭,睡了一个好觉,次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精神百倍地起床了。她收拾好背篓,将山参裹好放在的最底下,面上覆盖着挑选好的香菇,然后背起这只满当当的背篓,同容母一起随李大娘去搭牛车。牛车是里正家的,他家是福安村数得出来的富户了。驾车的是里正家的大儿子,他每月都驾车进县城去,卖了母亲的绣品换些油、盐。里正人善,村里人若要进县城,都能免费捎上。容可同容母到的时候,这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妇人,李大娘也在。她一见她们来,就招手让他们上车,让出早早站好的位置:“容二家的,可丫头,快来坐。”容可昨日骂退伯娘和牛老爷的迎亲队,这事闹得村中人尽皆知。这牛车上其余妇人先前还在议论这事,如今更是窃窃私语议论着容可脖颈上的一丝血痕。也有好奇的,伸头去看她背篓里的东西,一见就大声惊呼起来:“哟,可丫头别是头摔昏了,这东西有毒的,你摘这么多带进城去?不是要卖吧?”容可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也不气恼,露着两个小梨涡平静地笑了笑,答应道:“这种菇没有毒,我是要拿去卖的。”李大娘昨晚见着容家母女吃了菇没事,才放心给儿媳吃了菇和鸡肉,此刻见旁人质疑的表情,立刻跳出来帮腔:“田家的,你别不信!昨晚可丫头煮了一锅这个……香菇汤,我也喝了,一点事也没有,鲜得很!”那田氏却还是摇头不信,还嘲笑道:“李大娘帮着可丫头骗我呢?你能帮可丫头骗县里的人?这背篓你拿去满大街转转,有谁会搭理?”容可也不与争一时口舌之快,不疾不徐又十分笃定地说:“我今日一定卖空这背篓,而且比田大娘你还要快。”“怎么可能!我编的竹筐最受欢迎,回回进城都卖得不少!”田氏说着还得意地展示了一下带来的竹筐,然后又向容可的背篓投出不少鄙夷的眼神。“且看吧。”容可说了这句,就不再开口与田氏争辩。老牛哞地一声,拉着一车人晃晃悠悠往县城去。从福安村到武安县,牛车足足走了二十里地。他们出发时,天色还是鱼肚白,到县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