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一到福安村村口,众人便跳下车,谢过了里正家的大郎,就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去了。田娘子独自一个落在最后,她神情恍惚,闷头往前,走了半天,猛地一抬头发现自己没有走回家中,不知怎么地绕到了容大家门口。此刻他家门正大敞着,空荡荡的堂屋里,荣大爷沉脸抽着旱烟。容大媳妇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哭嚎,容大站在她身边直骂:“你还哭!要不是你没嫁成老二媳妇,我至于把水田都输给赌坊吗!”容大是扯着嗓子在骂,骂声震天。但田娘子好像都听不见似的,她像是午后闲聊一样地冲院里答话开口:“容大家的,你们听说了吗?你们家可丫头靠着卖香菇挣大钱了!她那分辨毒菇香菇的办法,是家里祖传的吧,你们也真是,藏得够深啊。”容大的骂声戛然而止。什么分辨香菇毒菇,什么挣大钱?大花与白菜猪肉饺子田娘子就留下这轻……田娘子就留下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走了,倒是将容大一家的心搅得一团乱。眼见着天边夕阳落下了,黑夜一点点吞噬了院子和瓦房。容大站在没有点灯的黑暗里,看向堂屋中的容老爹,开口问:“爹,是真的么?你教了老二分辨香菇的办法?!”容老爹的旱烟在门槛上一砸,吹胡子瞪眼地冲儿子道:“你听那贱妇胡扯!我怎么待老二,怎么待你,你心里不清楚?分家的时候,这大瓦房归你,上好的水田归你,黄牛归你,什么好东西我都给你了,我怎么可能会偷偷藏下什么分辨香菇的办法给老二!”这一通话,把容大说醒了。确实,在家中他才是最受宠的儿子,他吃肉,容二都不一定轮得上喝汤。这分辨香菇的办法,不可能传老二不传他。“爹,是我想岔了。”容大摸摸下巴:“那……老二是参军的时候学的?这死老二!有这样的好事也不想着哥哥我,竟然偷偷传给一个女儿!”他说着说着就骂起来,边骂边想,最后一拍手:“不成!这赚钱的好办法是我们容家的,必须得让可丫头吐出来!不然将来她嫁人了,这法子还被她传给别人家去!”容老爹吧嗒吧嗒又继续抽起了旱烟,半响吐出一句话:“老二家的女儿,和他一样,嘴巴硬性子犟,心还又冷又硬,不和我们亲,不一定肯和我们说啊。”“我有一个法子!”容大媳妇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迸出亮光,凑上前来:“丫头嘛,没吃过苦,自然犟。要是身子破了,性子自然就软了,什么都好问。我哥家的狗栓,你还记得的,二十五了,还没娶媳妇呢!就今晚悄悄的,我把他喊来?”容大是搓完手又拍脑袋,最后双手一拍,点头:“成!你把人喊来。要是我们真能问出法子,就让狗栓把人娶了。没了可丫头拦着,牛老爷那边我再去说和说和,还能再把容二媳妇送过去!”黑暗的院中,这对贼夫妻商量着阴私勾当。黑漆漆的堂屋里,容老爹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吭。这藏在夜色中的阴谋诡计,容可并不知晓,此时她也才在夜色当中到家。李大富帮着她们卸了米粮猪肉,又把五只小猪仔转移到了草棚中。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容可谢了又谢,然后说家中有事得赶回去,不多留下吃饭。容可与李大娘送别了李大富,一道转身回家。李大娘也拒绝了容可发出的饭局邀约,只是犹豫踌躇了一路,终于在家门前分别的时候,忍不住问出口:“可丫头,你采的那些无毒的香菇……究竟长什么样子?”她这话才说完,就立刻着急地连忙摆手:“不不不,是我说错话了,这样赚钱的法子,我怎么能强要你告诉我!可丫头,是大娘错了,你就当从没听过刚才的话。”“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容可笑了笑:“这菇有毒无毒,其实有很多明显的特征。我家中还留了一些,明日李大娘你来,我对着香菇和你说。”李大娘愣在原地:“这、这真的可以吗?”容可当真是不介意,诚心诚意地说:“这香菇就长在后山上,又不是我种的,自然大家都可以采。我不止教你,我还想要教大家都学会如何分辨香菇,一来增加收入,二来大家也不会误食毒菇。”“真、真的啊?”李大娘听了十分激动:“那、那我能让我妹妹来学吗?她家里就剩下她和婆婆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真是不知道怎么过了!”“当然可以,明早见~!”容可与李大娘约了明日的时间,就挥手分别了。独自剩她一个,乡间的小道上她就忍不住心里那十二两银子的喜悦了,踏着洒满了月光的路,一路蹦跶着回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