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往外有掉下去的危险,往里有崔叔闻的胳膊……我想了想,反正他现在也小得很,胳膊细得能羞死擀面杖,能重到哪里去呢。于是就没有再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他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了,脑袋还歪在我肩窝里,睡得正香。我正想着这就是得寸进尺的真实写照啊——再往里面一看,就炸毛了——他大爷的,里面还有那么大一块地方,他居然敢说不够睡?!
我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扯开,那边素羽懒洋洋地说:“孩子们天亮起床了——”
哼。
一路走下去,几个人谁都没闲着。经过有人烟的地方的时候,素羽就会撩起车帘让我和崔叔闻看那些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一眼,然后品评。没人的时候,我们两个就互相督促着背书。素羽叫我们背的东西都很奇怪,说难也不难,都是些评论奚国时政还有奚、宋、齐三国纵横之势的文章。我们一边背,他在一旁讲解。虽然不知道背来有什么用处,但是素羽督促得很严,我们只得老老实实一篇篇地背下去。
我不爽的事情就是,为什么一篇文章我要来来回回背很多遍才能记住,崔叔闻这家伙却只要扫一眼就能记个七七八八——我不服气!
后来倚风悄悄告诉我:“你认命吧——这小子几个月大就会说话,抓周的时候把文房四宝都抓了,三岁就会背天下策……当年整个丞相府都以为他这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我白一眼背完了书正理之气壮地睡大觉的崔叔闻,非常之讨厌,突然瞥见素羽眉头一挑,脸色变了变。我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不过崔叔闻睡了也有好处,那就是素羽对我会稍稍放松一些。我可以找机会缠着他教我变化的口诀。虽然他嘴巴紧实得好比那泰山上的花岗岩,但是在我甜言蜜语加撒泼打滚的凌厉攻势之下,终于还是给我从石头里榨出几滴水来!
所以……马车又走了好几天,走到奚国和宋国边境上的东宁城的时候,我终于能变化自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变回原来的身体再睡,嘿嘿,一来不用再怕崔叔闻那两只到处乱摸的爪子,二来终于可以敞开四肢睡个舒坦了。
进了东宁城,素羽说走累了,要在东宁歇几天再走。我本来还以为按素羽少爷的排场,一定会甩出一大锭银子把这城里最好的客栈包下来,就咱们几个住——谁知道马车只在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溜了一圈,就开到一个佛寺去了。素羽跑进去和里面的和尚闲聊几句佛法,那和尚眼都直了,非要留我们住下来,还摆了一大桌斋菜。
开饭的时候素羽客客气气地对那和尚说:“久闻圆通寺的斋菜天下闻名,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时候却朝我挤了挤眼睛。崔叔闻闷笑一声,耳语:“少爷可怜你吃了一路的白馒头素包子,想给你打打牙祭呢!”
我喉咙堵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素羽带着我们在那寺里一住住了三天。虽然东西吃得我恨不能把舌头吞下去没错,可那客房地方太小,还是闷身上要长蘑菇了。这天素羽去和主持下棋,我和崔叔闻就偷偷地溜了出去。东宁是奚宋两国商贾往来必经的要道,据说繁华得低头就能拣到金子——所以人也多得能把街道给挤爆。我和崔叔闻本来各走各的,到后来不得不死死拽着对方的手,才勉强没被挤散。好容易挤到了一个人少些的小摊前,我只觉自己身子都被挤瘦了一圈!
我和崔叔闻各自买了串糖葫芦站在路边吃,崔叔闻边咬边抱怨:“这么多人……要是每天都这样,这街上的人还怎么做生意啊?”
旁边那卖糖葫芦的白胡子老头搭话:“嘿,每天都这么多人才好哪!”
我纳闷:“老大爷,那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老头说:“你们竟然不知道?”我和崔叔闻对望一眼。老头说:“今天府尹大开城门迎接太子回来,全城的人都跑出来想看看太子爷长什么样哪!”
我心里一动。太子回来了,苏青溪……应该也回来了吧?
他们两个,倒有点砣不离称。
我有点心虚地看了崔叔闻一眼,崔叔闻两只眼睛瞪着我,他嘴里的糖葫芦被咬得喀喀作响,仿佛他正在咬的其实是我那颗龌龊的小脑袋。再瞧瞧他那沾了红糖的白牙,我蹬时给他这气势震住了,低头去咬自己的糖葫芦,一边琢磨着不如先把崔叔闻哄回去,然后我再自己去看……苏青溪。
谁知崔叔闻咔嚓咔嚓嚼完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手里的竹签往地上狠狠一插,然后白我一眼:“怎么不走啊?”
我惊讶:“啊?”
崔叔闻两手插腰,鼻子指天:“哼,你今天要是见不到那个小白脸你今晚一定会睡不着觉,你今晚要是睡不着一定会连累我睡不着,我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只好陪你走这一趟了。”
我笑笑,把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说得好!有赏!”他哼一声扭头,但是又极其迅速地凑了上去,把它咬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颗糖葫芦他吃了好久。我们都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了,他的腮帮子还是鼓鼓的。
亏了我们两个个子小,挤到了最前面,后面的人也没意见。想不到怀安的面子这么大,居然全城百姓都出动了。中间的大街上应该是洒水扫过了,地上干净得能直接躺上去晒太阳。路的两边有兵勇拿着长矛连成路障,把围观的人都挡在两边。后面的人群里还有衙役捕快什么的拿着长刀在来回巡逻,两边的屋顶还有人影在来回闪动。我忍不住说了声:“真是劳民伤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