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冲端着自己手上的酒杯,缓缓走到王桓面前,脸上展露着善意的笑容,“贤侄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可是今日宴席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太子什么脾性大家也都知道,和从前自然是没法比。”
王桓嘴角有些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意,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殿下多心了,我哪有什么不高兴,今日陛下的寿宴,哪能不开心呢。况且太子殿下,也容不得我们做臣子的说不是。”
王桓急于否定的答案让司马冲嘴角笑意更深,“哎,便是当今圣上,与丞相大人也是少年的情谊,你与太子殿下是平辈,有什么自然说得,说得!”
司马冲和王桓对饮。王桓刚刚在王导那儿吃了闭门羹,这会儿似乎也有闲心与司马冲说笑。
两人一杯一杯的温酒下肚,兴致越说越高,干脆出了大殿,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
王桓到底年轻气盛,不自觉地,便吐露了“真心”,“殿下,要我说,论起资辈,您也是陛下的堂弟,理当也有机会继承陛下的帝位。都是姓司马,论才学,论胸襟,论能力,您又差在哪儿了?”
王桓一手搭在司马冲的肩膀上,一边端着酒壶给司马冲添酒。
司马冲脸颊也浮上一抹薄红,“哎,也并非我有争权之心,只是我那侄儿整日里的荒唐事,谁不知道,实在是没有明君之相,若任他登基为帝,苦了我晋南的百姓啊。”
说到这里,司马冲一脸情动的捂住脸,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差点儿便要跪在地上高喊“愧对列祖列宗”了。
说完,他还看着王桓,“贤侄少年英杰,一心为那司马滕考虑,可丞相大人似乎并不领情啊,真是太可惜了。”
说到刚刚宴会上的闹剧,王桓摆出一脸苦相,皱起眉头,“我不过是叔父的侄儿,几位兄长都未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偏偏我封了都督,叔父有心打压于我,也不奇怪。”
她摆摆手,似乎不欲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只是那一脸落寞的神情,明明白白的落在了司马冲的脸上。
他们自己兄弟不和睦,自然的,在他心里,也就觉得这天下人家的兄弟里没几个真心的,王桓简单几句,他便深深地信服。
若今天王桓直白地说他还未必信,可他极力掩饰,倒反而让人深信不疑。
司马冲揽上王桓的肩膀,看着一个少年将军,本该是体魄强健,伸手一揽却觉得,手中空落落的,轻的不行。但他却来不及想这些。
“贤侄还是太过良善了,平白叫人欺负了去,要本王说,你才是王氏这一辈里头最出色的,下一任王氏家主,必然是你无疑了。”
王桓闻言摇摇头,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司马冲的距离。
万事过犹不及,今晚,她已经说了足够多,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大殿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王桓抱手,“殿下,今晚出来的有点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改日,定当再与您把酒言欢。”
司马冲今晚收获颇丰,自得不已,摆摆手,“既然如此,本王就先进去,贤侄随意。”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王桓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双手倚在栏杆上,发丝在夜风里飘扬。
举办酒宴的地方离式乾殿有不短的距离,如今宫里到处都算的上热闹,唯有那一处冷清。王桓一路沿着人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就靠近了式乾殿,眼看着空荡荡的青石板路没有尽头,只有隔着几步点着的油灯彰显着这里并不是无人问津的冷宫。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便是内宫,她一个外臣闯了内宫怕是不合适。
仅有的理智控制着王桓转身往回走,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人扯住了胳膊,来不及反应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吃了一惊,但此时酒精混着一整晚的虚与委蛇,让她并不想再去深想其中因果。
冬日里的寒气带着点水露的气息冰冷冷地钻进五脏六腑,没有熏香,也没有暖炉,但莫名就令人在这落雪的四方天地间寻到了一处温热。
她有点累,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身后巡逻的侍卫迈着铿锵的步伐,铁甲碰撞的整齐划一的声音她早已经听得腻烦,此刻却恨不得这声音能再久一点。
可这念头刚刚起来,又觉得不忿。
好在这些侍卫走得不慢,短短几个瞬息,那双环着她的手臂就放开了。
她听见一声愠怒的声音落在耳边,“在建康城里呆久了,一点儿警惕心都没了?”
警惕?她如今何需警惕,就算她夜闯内宫叫人捉了去,又有谁能落笔判她,只大不了叫那些迂腐的史官和那些百姓清流评上一句风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