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大殿,没有想象中藏着机关陷阱又或者是数不清的暗卫。
打头的十几个人进去之后,太子才跟着进去,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宽大书桌旁的皇上。
桌面上放着几小堆奏折,有处理过的也有没处理过的,看起来很是不少。而皇上穿着最寻常的服饰,淹没在小山似的奏折当中,干枯的手指执着一只毛笔在慢慢批注。
见门口有了些动静,他才开始慢慢抬起头。
“这是干什么?”他轻飘飘地问上一句,顺便拿起手边的湿帕子将手慢慢擦干净,“这算是谋反吗?”
他语气过于平静,不像是责怪,更像是寻常随意一句问话。
太子心里在打鼓,那一句“是”直接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皇上操劳这么多年,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这些年您的年纪上来了,身子骨也不如以往硬朗。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想要替您分担一些。”宁将军眼神都是火热的。
偌大的宫殿全部都是他们的人,就算真的有埋伏又怎么样,只要他们先下手为强,直接要了皇帝的命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
这么一想,他的语气也有几分张狂,“皇上您年纪也上来了,这江山总是要交给后一辈的,您现在享享清福难道不好吗?”
皇上也没有生气。
他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然后在胸前交叉着。他年纪也上来了,皮肤松松垮垮,眼皮子往下耷拉着,看不出多少情绪。
只是简单问一声,“云楚呢,也是这样觉得?”
云楚是太子的名字,自从太子跟着太傅的后面开始处理朝政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他说他已经是当朝的太子,要为臣民做出一个表率来。但后来他似乎无论怎么做,都不能让父皇满意。
到了这时候,他仍旧想问一句,“父皇,您是真的想过让我接任吗?”
皇上这时候倒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朕一开始没有教过你么?云楚,你没把握住机会。”
说到这里,太子神色越发激动起来,“可您也教了其他人,甚至教给他们的更多。五弟他们做错了,您从来不会批评,甚至会鼓励他们让他们下次再做得更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您只会让的太傅一遍遍教我。”
他陷入了无止尽的回忆当中,细细数着自己觉得委屈的地方,来证明他的父皇不曾对他偏爱过半分。
外面是一片沉沉的夜,福宁宫燃着的宫灯不多,只是为了批改奏折在桌前点了一盏。
可那宫灯却怎么也不能照亮皇帝的脸色,他全程低着头,像是快要听到睡过去,心里却忍不住失望。
为君之道和为臣之道岂能是一个教法。
一国之君倘若这点东西都不能忍,日后又怎么治理好江山,又怎么应对周边小国的虎视眈眈。
而到了这时候,他也不愿意再去解释什么,只是看向太子,“你今日既然带了这么多人进来。”
说完之后,他咳嗽了两声,烛火之下一张脸十分阴沉,将坐着的位置猛然拍了好几下,“那便杀了朕,杀了朕这位置便是你的了。”
帝王之威一出,所有人本能地抖了抖,一颗心被高高悬起之后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只要这时候将皇上杀了,再拥太子为王,他们便是有从龙之功的人。但是谁没有先动弹,不愿意做那个弑君的人。毕竟这两个人是亲父子,谁知道太子登基之后,突然想到这一天,事后拿他们撒气来。
太子所有的抱怨戛然而止,手执长剑,看向皇上的目光变成了茫然。他几次都将剑握紧,又松开,却始终没有往前更进一步。
“怎么,你私闯宫门,打得不就是弑君的念头吗?”皇上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现在不敢了吗?”
是啊,他打的不就是弑君的念头吗?
太子哆哆嗦嗦举起了剑,指着曾经疼爱过自己的父皇,“只要您写下退位诏书,我保证不会伤您分毫,还会奉为太上皇,让您颐养天年。”
皇上没说话,耷拉的眼皮中露出一点光,沉沉郁郁看着太子朝着自己走过来。
太子每走一步,身体都在哆嗦,更像是被人逼迫着往前走。在走到皇上面前时,他已经泪流满面,手上的剑都要拿不稳。
宁将军在后面暗暗着急,很不得上去亲自代替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