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足足沉默了一刻钟的时间后,谢弼最终低下了头,为难地道:“父亲一向为人谨慎,且又与庆国公私交其笃,若只是惩戒其亲族所为还没什么,若要将矛头直指庆国公本人,只怕会违逆了父意。这桩事到目前为止,已是我的底限,请恕我现在离开,你们之后再商议什么,就与我无关了。”
梅长苏心中有些失望,但面上却分毫不露,淡淡道:“顾念世交情谊,这也无可厚非。谢二公子明哲保身,若要离去,我等又有何理由阻拦?请您自便吧。”
谢弼沉吟了一下,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深深地看了萧景睿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是很清楚的,显然希望他也脱身事外。
与此同时,梅长苏的眼角也暗暗地扫向了同一个人。
萧景睿定了定神,抬起双眼迎视着谢弼,道:“二弟,你意思我明白。只不过我是众所周知游散在外的,不必象你这样行事周到。既然现在已想到胡公胡婆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又怎能当作不知道,听之任之呢?所以请二弟尽管离去,我还是想留下去与他们再商量一下对策。”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谢弼跺着脚道,“若想要震慑住其他官府的阻扰,有什么办法会比你们两人亲自护送更好?可你要想清楚,与胡公胡婆一同行走,这一路无事倒还好,说明庆国公真不知情,到时他只会恼恨自己亲族作恶,不至于太记恨你们,但要是庆国公真的卷身其中,指派了都司兵马来截杀,你们亮出身份拦阻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人证。入京之后,胡公胡婆诉状一递,刑司衙门自然是要找你们查证的,难道到时候,你们还要去亲自指证庆国公不成?”
“庆国公若是行事不正,自然是要指证他的。”
“你别傻了!庆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他军旅出身,一向有仇必报。胡公胡婆所告的罪名就算成立,也未必能置他于死地。日后缓过气来,他放得过谁?你一人任性妄为,难道不怕带累了父母?”
萧景睿摇头道:“父亲为人虽然谨慎,却也不失正直。这件事的是非黑白,明明是清清楚楚的,父亲又怎么会为了避祸而责怪于我?你一向细心敏慧,是你的长处,但若什么事都这样一味小心,岂不也有失偏颇?”
“好啦,你们两兄弟也不要争执,”言豫津摇着折扇插到他们中间,“谢弼一向这样,我也不奇怪,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护送胡公胡婆,我一个人就够了,景睿不插手更好。京中谁不知道我一向没头没脑惯了,闹这样的事情出来也不稀奇。再说我爹溺爱我,庆国公就算日后想报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报复成的。你们别操心了,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一人……”萧景睿还要再说,被言豫津伸手挡住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过要护送他们一道走。只不过苏兄身体不好,行程不能加快,必然无法同行。我又想跟你们一起热闹些,便没有提。现在看来,我还是得跟你们暂时分开一阵子了。”
“豫津……”
“你别再唠叨了。苏兄可是你请来的客人,当然要你慢慢陪着他走,难不成你想要丢下他自己先快马加鞭回京?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梅长苏凝目看着言豫津,想着此人如此热心肠,不提醒他一句实在于心不忍,当下缓缓道:“豫津,你有这份侠肝义胆,我很佩服,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桩案子,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言豫津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谢弼,也不是单单忌惮庆国公才这样缩手缩脚的。近一两年来,各地豪强贵绅兼占私产之风大盛,已是皇上的心头隐患,这桩案子一发,刚好撞在刀口上。皇上必定会以此为由头,大力整顿各地兼并之事。到时怨恨我的人,恐怕就不只是一个庆国公,而是众多的豪门了……”
梅长苏心头激荡,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低声道:“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又何必平白树如此多的强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