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本是率三万精兵于鹰岩峰设险埋伏,可那日的信中说,弥鲁不知为何知晓驻军方位。
不过援军七日内将至,届时围剿大可汗如瓮中捉鳖,他插翅也难逃。
他言大捷在前,让她莫要心忧。
战事紧要,不过寥寥几字,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这信数日前便发出,传到她这也应有两日了。
而越是临近哥哥提的期限,她心中便越是莫名腾起一阵慌恐,数夜惊醒,教她不敢多想。
捷报迟迟不到,季融只能像只蛰伏的雪豹抑制不断翻涌的急躁,静静盘踞在山道,等待伺机而动的指令。
山崖一侧传来窸窣的声响,季融警觉回头,立刻有人上前查看,然后惊叫出声:
“校尉!是都护府的斥候!”
“他居然是从东侧爬上来的。。。。。。”
雪地晕染一片猩红的印记,一个身材矮小的士兵被抬放上来。
一根残断有臂粗的枝干穿胸而过,连接处结着碎冰,随着动作落下,伤口处却没有血液流出。
麻布兜帽罩着脸,使他近乎一只衔着木条的雪中兽,不怪侦察兵忽视。
季融半跪他身侧,探了探鼻息,片刻后沉默垂手。
抬他的士兵们静立在风雪中,天地之间,只剩雪花轻吻他们的肌肤。
不知多久,她感到浑身血液快在一霎中冻结,却蓦然有一双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力道几近穿透布料。
然后那双手向上摸索,直到扣住了断雪刀的刀鞘。
那里镶着一颗不大的红玉,是她当初觉得好看令刀匠嵌上的。
军营不知有多少人馋她这把刀。
她每每爽快借出时,那些将士们大都也只是爱怜小心地摸摸刀鞘,看看红玉,然后还给她。
再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宝刃配将军,其实俺们只想拿拿菜刀。
那双手陡然卸了力,被季融紧紧接握住,却发现那已不能称作是手。
父亲的亲笔信是在斥候的衣襟中找到的。
字迹无误,有都护府印和元帅私章。他说援军不知何故迟迟未到,季都尉已困于鹰岩峰足足三十天,兵力如今仅有不到两万。
季徵云率兵营救,但突厥十万虎师尽是精兵锐卒,双方皆伤亡惨重,季徵云中箭落马,至今下落不明。
南营为两方主战场,兵力紧张,无暇他顾,他命她带精兵向西侧突厥主帐进发,并同时派出三队骑兵,攻其所必救,直取其胞弟沙钵罗首级,再截断粮草,逼弥鲁退兵。
季融没有时间思虑。
北营到突厥主帐脚程至少六日,云骑军四校尉各点兵三千,带队自南、北、西同时奔出。
前方危机四伏,颉利三十万豹师虎视眈眈,他们只在黑夜中的马背上沉默,咬牙竭力挥下一鞭又一鞭。
季融第三日时遇上了一支鹰师,人数不到五千。她的队伍折损近半,还在山道折断了吹云枪。
创伤透体却草草包扎,那夜高烧不退,她便从马背滚入雪中,冻得伤口毫无知觉,然后提起断雪割掉腰间腐肉。
血不知流了多少,那匹白马被染成了赤红。
关于那一夜,她只记得寒冷。疼痛仿佛已经是感知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