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病得昏昏沉沉,只记得徐婆婆不断在我耳边说:「槿丫头,活下去,唯有一直活下去,将来才能看着那些人会落得如何报应。」
「那次落水让我生了场大病,直到现在,一入冬就要生好几场病。」
王爷依旧望着我,也依旧腥红着眼。
可跟先前的怒不可遏不同,听过几桩旧事,他面上的表情已是愧疚占了上风。
「再往后,九岁、十岁上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嬷嬷说庄子里开销也不够,便将做饭、洒扫之类的杂活也都交给了我,做得好没奖赏,做不好就不能吃饭,哦对了,嬷嬷还借着自己年纪渐长,经常要我给她捏肩捶背。」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父王狠狠一掌拍在摆在当中的矮几上,霎时茶水淋漓。
打从生下来就没干过活的父王,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残局。
我本想接手,被他言辞坚决地拒绝了。
袖手旁观片刻,想起一件往事,我当笑话似地说了出来。
「记得十二岁生辰后,里正大约以为我是嬷嬷的孙女,便带着媒婆上门要为我和他儿子说亲,还说只要成了这桩好事,今后必不会亏待了嬷嬷。」
可笑那嬷嬷拿捏了我十数年,竟当真以为连我的婚事也能由得她个下人做主了。
「嬷嬷知道我被王爷王妃不喜,又被里正说得心动,先将我的身份告知了里正,又说王爷王妃早不理我死活,只要抓紧时间生米煮成熟饭,即便王爷王妃日后知晓,想必也不会为了个见之厌烦的庶女为难里正。」
「王府庶女,即便不被重视,若能将我娶回家里,对于里正一家来说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了,里正连八字都顾不得合,直接欢天喜地应了下来。」
「啪!」
盛怒之下,王爷生生捏碎了一只茶盏。
17。
要我嫁人。
嫁得还是幼时害我落水的罪魁祸首,长大后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纨绔。
我如何能愿意?
但我当时人微言轻又势单力薄,纵使激烈拒绝并誓死不从,最终却也只是被烦不胜烦的嬷嬷锁进了拆房。
这回,又是徐婆婆不顾嬷嬷阻拦,直接闯去里正家,劈头盖脸将里正一通骂,又言之凿凿告诉他。
「就算槿丫头只是不被重视的庶出女,那也是王爷的种,身上流得也是天家的血,你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儿子骨头有几两重,竟也敢肖想皇室血脉,就不怕你儿子今儿个你有命娶,明儿个没命消受?说不得到时候还要累得一大家子都做了刀下鬼!」
被嬷嬷哄得晕头转向的里正,让徐婆婆这一骂彻底骂清醒了。
再不敢做跟王爷攀亲家的美梦,里正连夜悔了这桩亲。
现在想来,约莫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嬷嬷才真正恨毒胆敢坏了她好事的徐婆婆。
王爷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
仔细想来,当年作为被发配去庄子的孽种,若非徐婆婆拼命相护,恐怕我的结局真会变成嬷嬷口中那般。
甚至,彼时还不知实情的王爷王妃,还有可能认为嫁与里正的儿子还便宜了我这孽种。
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爷又怎能容忍区区里正觊觎自己的爱女?
可惜,造化弄人,此前种种,又怎么能说不是因他二人而起?
讲完往事,我又想起今人:「小女有一事敢问王爷。」
王爷平复了下心情,哽咽着应了声。
我便问:「我离开前见嫡小姐还在病中,不知现下如何了?」
哪怕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孽种。
可从我出生至今,除去徐婆婆外,也只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关怀。
18。
提起嫡小姐。
王爷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