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声音很轻,道字简直就细得吊在嗓眼里。
“你会不会干活?我马上想起一个事,因为搞写作的人联想是不很困难的。看到这个可怜的人,我又想起另一个可怜的人,我姑妈家大儿子小马,今年都三十多了,一是因为生理上有点缺陷。二是因为穷,至今未娶上媳妇。我何不做个好事,一来救了她,二来成全了他。
于是,我试探着问:“这样吧,我明天就回郑州,你若愿意,就跟我去,我负责给你安排!”
“多谢你了,大哥!”猛不防又对我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她一抬头,红头巾飞了。
我这才看清她的脸,脸好熟。
“你?”
她也料想不到地愣了一下。
“你是四川南充的吗?”
“嗯。”
“你是党妹?”
她死死地盯着我:“你?你是王老师?”
“党妹!”
“王老师!”
我眼泪也流出来,怕别人发笑,连忙扶起她:“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到这里来?”
她脸转朝一边,手揪着辫尾儿眼泪又出来了:“王老师,不是遇上你,我在重庆就······”
“怎么回事?”我望着她。
我离开四川南充七八年,她确实长高了,脸也比先前周正,就像我作品中常常描写的那些成熟了的,农村中受苦受难的少女形象。两条大辫子又粗又长,乌乌的。眼睛缺乏神采。手指也细细的,这都是由于饿了的。
我不解地望着她,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轻轻告诉我:“妈说,哥哥今年快三十了,她自己又有病,想给哥好歹成个家。家里没钱,嫂子娘家又要得紧,没法,她托人说,让我先嫁给嫂子的哥哥做补房!已经定好了日子,初十。我死活不肯,就逃了出来!”
“你爸呢?”
“爸死了,前年冬天死的。”
“那你逃出来后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她无可奈何。
我看着她,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明天我还送你回四川?”
她一听,连忙向后退着,说道:“不,不!”她转脸对着江面,“我宁愿死也不回四川了!”又哭。
我不敢再刺伤她。
七
第二天,我买了两张去郑州的车票。
到了家,我不想给姑妈说那婚事。因为我认识她,一个很不幸的姑娘。她就是因为逃婚才离家出走的,如果让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十一二岁的残废又陌生的男人,岂不叫她跳出一坑,又落一井吗?
于是,我就把党妹带回家去,准备给队上说说,给她工做,人熟了,自己找个丈夫,安下身来。
在我家第一天,母亲和妻子都没有什么话说,只是绷着脸,给她点眼色看看。
第二天晚上,我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妻子醋劲爆发了:“你别归我的房,你去和那小婊子睏,在外头快活还不够,还带到家里来!说得倒好听,你是做好事救她的命!呸!”
“你你你······”我气得光咽,想叫她小声点,怕在厨房的党妹听到。
可她越叫声音越洪亮:“怕什么?你一年到头多在外,少在家,嫁你倒了霉了!还不如死了清爽!呜呜呜!······”
我这个妻子是到河南以后,姑妈给介绍的,没文化,少教养,吵起架来总是来那个连四招,一哭,二闹,三喝农药,四上吊。所以我在外面写点东西,总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