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母亲把你生得太过天真了,你性情柔顺,今后母亲不在身边,自己要万事留心。不要争强好胜,你斗不过他们的,听母亲的话,只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赵礐再也忍不住哭泣,两行热泪滚落。容妃心疼地抹去他面颊上的泪痕,声音也泛起一丝悲苦:
“别哭,七郎,别哭……母亲只是走得比旁人略早些罢,不碍什么。我唯独放心不下你啊,七郎,你千万记住母亲的话。”
“我死后,你不能再留在洛京,我会向陛下请旨让你去就藩,陛下起初必定不忍,你别犹豫,只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不好留在京里,记住,一定要速速前往封地,知道么?”
容妃强撑着直起身,一手抚着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格外凝重。
“你到了封地,凡事不要强出头,多和老长史商议,外祖那边便不要管了,他们若让你出头,记住万万不可。”
赵礐被母亲的这番话惊住,他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妃突觉喉咙干痒,咳嗽不止,好几息后才逐渐平复,继续拉住儿子的手,苦口婆心:
“京中都是豺狼虎豹,你到封地才有安生日子,陛下好歹眷顾我们母子这些年,他不会让你难过的。”她又说起贺重华来,“贺娘子是个好姑娘,你们年少情浓,往后不要辜负她。”
她将儿子散落的一缕碎发拢至耳侧,嘴角终于扬起一丝浅笑:“母亲虽不曾亲眼见过这位贺娘子,可也听说过她父祖的盛名,你话里话外又对她那么夸赞,想来是个顶好的女子,以后有她在你身边,母亲也就能放心了。”
她再次嘱咐道,“等母亲去后,你就走吧,和贺娘子到封地过太平日子,不要再想洛京的富贵了。”
赵礐眉心皱起:“父亲怎么会——”
容妃抬手捂住他嘴唇:“七郎,你不了解你父亲。母亲知道,你对那个位子不是没有想法,比起你的兄弟,你在京中过了那么多年顺遂的日子,连朝臣都恭维……”她摇摇头,“你没有错,我也曾暗想让你攀上那通天之路。可是七郎,你斗不过他们的,母亲就要死了,以后没有人能护住你了……”
“别沮丧,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
赵礐低声道:“我记住了,母亲。”
容妃终于舒展了眉毛,眼中释然。她温柔地笑着,冰凉的手覆上孩子宽大温暖的手,宽慰他:“七郎,不要难过,也别觉得失落,你会过得很好,你会过得比你的兄弟们都要好……”
…………
“七郎今天也进宫了吧?”赵意年扯着薛灵竹的发丝。
“容妃眼看不好了,诚王哪日不进宫呢?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车驾往神武门去了。”
赵意年长眉一挑:“你说,容妃会怎么安排她这个儿子?会不会临死之前,求父亲封他做太子?”但她随即嗤笑,“不,她可没那么蠢,她肯定会求父亲将七郎遣至封地。”
她起身,赤脚走在木地板上,哗地推开那扇厚重的落地摇金窗,日光倾泻,一瞬间她不适地眯起眼睛,转身与薛灵竹相望,风从她背后涌来,宽大轻盈的水红裙舞动如蝶翼。
“而我猜,七郎绝不会听他母亲的话。”
她的声音笃定,唇角轻扬,勾起一抹甜笑,仿佛蝴蝶对着馨香的花蕊伸出触须。
薛灵竹看着这个一向行事放肆张扬的公主,笑着:“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赵意年没有回答薛灵竹,她倚靠在摇金窗上,一腿屈膝而立,安详地闭着眼睛。她只拿一根碧玉簪挽着长发,此刻发丝松散,在她脸侧飞扬。
“滚吧,我要一个人呆着了。”她毫不客气,双目未睁。
薛灵竹闻言也只是眉头微动,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施施然走到门边,笑道:“公主可真不留情。”他大步踏出门外。
一束光打在赵意年的侧脸,她另半边侧脸仍隐没在晦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