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情爱如生命的年纪,如今想来是多么荒唐。
方丞如此沉浸地端详那些齿痕,也是对她最大的讽刺,难堪至极。
“你一定不记得了。”方丞呐呐出声,但视线并未离开他的那只手,“你那时候有多么爱我……”
十六岁的少女,放弃学业、背叛父母,在他最穷的那两年陪伴着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弱小姐,生了冻疮、烧菜点着了头发,最奢侈的事情就是隔十天半月能吃到一只柑橘……流血吃苦不含糊,但每说出一句示爱的话语都直白和露骨,疯狂到抛却了所有世俗礼法。
正是这种不含糊与直白露骨让他难以自拔,而那时的她有多么用力,现在就有可能用同样的力气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不甘心!
他的视线终于从手上离开了,仿佛才看见她,说:“哎别站着,坐。”竟是瞬间阴转晴。
西门意外,方丞该是质问着,气极而怒着,但现在这样,称得上和颜悦色着,这样反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方丞坐在那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老虎下山一张皮,天天这身行头,你就甘心活得这样糙吗?”
他面含笑意,没有一丁点怒容。
这当真是打了西门音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方丞,她一点底都将探不到。理智让她尽快镇定下来。
“方丞,你在跟踪我?”
索性单刀直入了,否则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方丞不遮掩,说:“你孤身一人带着那些大洋,我不能不考虑你的安全。”
只是如此?西门音不认为方丞到了这种时候还能因为自尊心而忍住过问另一个男人的存在,莫非昨晚他的人并未看到戈亚民?莫非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只是出于任性?
脑中飞快思索:戈亚民一向身手迅疾,昨晚跟踪者被突然袭击,立刻晕厥,确实有可能没有看清身后袭击者的性别、着装、以及车牌号……
她思考的这几秒,方丞就那么耐心地看着她,眼中一丝讥诮令人错乱,西门一时不知该如何激他套他才能探到真实情况。只能继续单刀直入。
“方丞,为什么冻结那些钱?”
方丞不言语,依旧靠在椅子里看着她,把她看得有些心慌了,才出声。
“西门音,你当真认为我把钱给你,就是冲着那一张破契约?”
西门一滞,脸腮顿时红上来。
方丞道:“我愿意认那契约,不过是因为你有难处肯来找我,说明你切不断从前你我亲密的回忆,你笃定我还是那个对你予取予求的男人。但是……”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我可以被你哄、被你利用,但不可以被你当外人。不告而别七年,再重逢你可以开诚布公地与我解除当年的误会,不给机会也可以,你可以选择老死不相往来,这起码证明你在乎那段感情,然而你拿这个破东西来和我对质,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他说着把那张粘贴完整的契约丢到桌子上。
第60章洗澡壹
西门看了眼那份契约,明白他这番话只表达了一半心情,另一半有关昨夜今朝跟踪所产生的恼怒则压着未表,越是这样,越是有着要暗中行事的可能性。
由此越发不安了,戈亚民到底有没有被他发现?自己的机密被他掌握了多少?这需要尽快套出来,不,方丞这个人,套不管用,得用激!
于是她没有回避他的话外之意,道:“方丞,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是那段感情本身就是个错误,这也是我后来才醒悟到的,如今已经放下了。”
这种话又是醒悟又是放下的,十分有效,让方丞顿时骨鲠在喉,他冷笑道:“也对,在你眼里怎么会有误会,有的只是一个为了利益背叛感情的混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
七年前的噩梦,方丞历历在目,那天是原定陪胡小姐复诊的日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爽约。骗西门说去大梁子谈生意,只是不想让她多心,毕竟那段时间他跟胡家的往来已经让西门多有纠结了。偏偏大梁子当天遭遇空袭,西门奔去找他,摔倒小产了。
“我知道那是你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你为此恨我怨我,我认。可若就此认定我是移情别恋,我不能认!我心里只有你,对胡小姐,我只是……”
“你只是想娶她。”西门一针见血。
方丞没料到她会直接点破他内心最隐秘的念头,一时沉默了。那是人在绝境中滋生出的求生意识,从为人的角度讲不道德,但放在当时举步维艰的情势下却是一举两得——既可以履行对岳父的道义,又可以解决生意的危机,而他笃信那不是移情别恋,因为胡小姐只是名义上的妻子,他爱的只有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