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刻苦没有白费,成绩日渐进步。但我的头脑反应不算快,也欠缺思考的灵活性,我深感到若要一举登龙门我还少了一点什么。即使知道自己的弱点,但是该如何补足那些,毫无可见的方策。这段时明很痛苦。
好一阵子我们就这样默默走路。彷佛了补回之前一直低头的份,我定定仰望头上的白花。
「上天一定在看著。」
最后,妙子小姐如此创。
「噢。」
「这个世间往往无法尽如人意、也会碰上在泥泞中挣扎的苦日子。但是藤井先生,千万别丧失矜持,只要好好保持你的骄傲,再大的不幸也不可能熬不过去。之前你不是很用功吗?我都看到了。上天肯定也看到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许愿。」
不知不觉人们的喧嚣声已近。下坡的前方,出现苍郁的衫树林,其间,可以看到应是寺庙的铜板屋顶。
连木莲都不认识的我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天是调布深大寺的大祭。虽然还是早上,寺庙的参道还没走到山门就已呈现人挤人的盛况。这对长期窝在住处二楼的我而言是头晕目眩的景象。有精神或矍铄的老女人,有看似流氓的年轻男子,有多人结伴看似旅客的人。也有小孩自人潮之间穿梭跑来跑去。妙子小姐要办的事就是这个吗?我才刚恍然大低,随即为了避免走散。不得不紧盯著她那身桔梗花的和服,拨开人群奋力前进。
跟在众人后面走上石阶,穿过山门进入寺内,我不禁失声惊呼。到处都铺了草席架起雏坛,那些全都淹没在白色与鲜艳的红色之中。卖的是达摩,有小孩可一手握住的小号达摩,也有大人的头颅那么大的中号达摩,以及必须动用推车才能法搬动的大号达摩,境内洋溢著达摩、达摩、达摩……虽然壮观,但是因为主角是达摩,多少还是有点引人发笑。我问这是什么,她告诉我,「这是达摩集市。」
我以为达摩是土产店陈列的货品,压根没想到还有这种市集。在我观看之际,也不断有男女老幼各种客人购买达摩。虽未看到价钱。但我很震撼。一眼便可看出这不是普通的买卖。
但最吸引我注意的。是设在境内边缘的祭拜所,还没有点睛的达摩送到众人手里,祭拜所这边则有已点上双眼的达摩陆续送入。由于人太多,队伍前而卡住了,像丢球一样直接从后面把达摩丢进去的人不止一两个。妙予小姐大概并未想过要让我参观那里。见我找驻足,她满脸不可思议地传身。
「怎么了?」
「没事。」
我如此回答,但好一阵子,我的眼光都无法离开用完的达摩被丢出去的模样。
想必,那些达摩各目带有某种即望。然后那些愿望实现,达摩全都看在眼里。亲眼看到无数的愿望与愿成,我陷人不可思议的感慨。自己的学业能否大成?能否通过司法考试?我的大事仅此而已。虽然的确是难关,但我第一次感到,其实并非绝对没希望。都已经有这么多的愿望实现了。我也不可能无路可走。仔细想想是很没逻辑的达观想法,但是阴阴沉沉只盯著自己手边的日子彷佛蓦然吹进一阵薰风,赶走了恶梦。
「你选一个达摩吧。」
妙子小姐以莫名雀跃的声音如此建议。
「像藤井先生这么拼命用功,接下来只等天助了。这里的达摩市集历史非常悠久,一定会很灵验的。」
她的鼓励也率直地直抵我的心头。今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我在早春的寺内不为人知地悄悄握紧拳头。
我与妙子小姐各买了一个放在房间也不碍事的小型达摩。我许的愿众当然是顺利通过司法考试,妙子小姐没说她许的是什么愿,我也没有刻意追问。
到底灵不灵验我不知道,但五月的司法考试简答测验我通过了。我猜题猜得很准,直觉也格外灵敏。比想像中还顺利及格,但正因如此,我不知道自己的用功是否已到达水准。只是,自从去过那个达摩市集后,我再也不会被时有时无的自信弄得心情忽髙忽低。不管怎样,我只能去做。点了一只睛的达摩在书堆顶上,坐镇在可以俯瞰桌子的位置。
然而,金钱的烦恼比想像中更早迫近身边。长期的渔获减少加上父亲的病情恶化化。家里说六月的生活费要晚一点才能寄来。不幸的是我也为了备考无法出去打零工,买了我认为必要的书籍后,我已囊空如洗。
别的事情,可想办法。唯有每月二十日要交的房租躲不过。家里说再过十天就寄钱来,我只能拜托房东来等到那时候。不幸的是,唯有房租是直接交给重治,我本来胆子还算大,唯独这时终究裹足不前。
细雨滴答的夕暮时分,我从二头窗口看到妙子小姐出门,我不太想让她看到我卑躬屈柴的样子。我下定决心趁这机会找重治谈一谈。我下楼在起居室前面屈膝,说声「打扰了」然后拉开纸门。
顿时,熟柿般的酒臭味扑鼻而来。重治在坐垫上屈起一边膝盖,矮桌上放了一升装酒瓶与洒杯,不,没有下酒菜就这么喝酒。我并不惊讶。最近,重治经常带著满身酒气出席晚餐,也经常因为喝太多酒还不到吃饭时间就已睡著。不过,和一个醉汉谈钱的问题似乎选错时间。我暗忖还是找个藉口含糊带过赶紧走人吧,但重治两眼发亮地瞪著我,罕见地主动朝我发话。
「是学生仔啊。过来陪我喝一杯。」
他的脸虽红,口齿倒是意外清晰。我怕拒绝反而会惹火他,况且我本来也不讨厌喝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陪您喝一点。」
我促膝前进。
杯子只有一个,于是我用茶杯装酒。重治重新盘腿坐好,替我倒满,我认为这是在试探我,于是一口喝乾。重治见了,反而露出无趣的表情。
「好喝吗?」
酒很廉价,是徒有酒精粗制滥造的货色。我虽是穷学生也少有机会沾酒,但这酒未免太差了。
「我不懂品酒。」
我如此逃避问题,意外的是重治竟也点头。
「没事,一点也不好喝。」
「不好喝还喝?」
「喝了就醉了。」
他说著举起自己的杯子喝光。我替他又倒了一杯。重治凝视杯中酒,最后自言自语似地说:
「嘴上说著要喝醉了要醉了,但酒量奇佳是我的不幸……唯有酒钱越花越多,这玩意根本不能解忧愁。」
然后他继续举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