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那挺好哇,那这老板不赚钱啊?搞慈善呐?”
李文财跟着东子站在全场的最后排,不断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新鲜程度不亚于小时候第一次进县城。
“那咱为啥不站前边儿啊?”李文财指了指前方的沙发,“为啥他们能坐着啊?”
“你傻啊,坐着要钱。”
“要夺钱(多少钱)呐?”
“前边儿这桌儿,散台,一百,再前边儿内个卡座,六百,再前边儿,一千多,好像害有更贵的……”东子摇头,“不道(不知道)。”
“那拉倒吧,那我还是搁后边儿站着吧。”
“嗯,站着不也挺好吗?”东子叹了口气,“咱要是女的就好了,女的能蹭。”
场内的人越来越多,准确点来说是傻子越来越多,他们都和李文财一样站在最后排,从穿搭上就能看出来是自己人,精准又粗暴的人群画像——土、穷、没钱吃饭、喜欢嗑药。
“哥们儿,你踩我脚了,没看着啊?”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在他面前,像一座将倾的大厦。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李文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踩到了什么东西。
“我他妈问你话呢,哑巴啦?”
麻烦袭来,李文财却不知应如何应对。这下大厦真的将倾了。
他隐约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点异样的变化,他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
“跑!”
是东子大喊了一声。
那男人出手很快,拳头带着残影,把舞厅的光束都打穿了洞,是东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两个少年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乱窜。
吵闹、混乱、低俗,还带着不值钱的青春和没来由的愤怒,这就是斯卡拉。
这是全国唯一一家以竞技格斗为主题的夜店,就算是他妈的钢铁侠来了也得掉层漆。
你总是能在这里体验到沉浸式的经典国骂试听盛宴,而且还是5D的,纯享版,因为你挨骂的时候还有可能附赠一顿打。
每个小摇子在使用国粹的熟练程度上都相当于半个语言学家,他们在国骂的运用上往往都遵循一个模式:亲属、动词,再加上男女生殖器官。
在这个基础的模式上,又可以衍生出好几十种乃至上百种用法。
远处有人打架了,不要大惊小怪。斯卡拉总是这样,三天干两仗。热血青年不能像火药一般一点就着,还是男人?
有些围观的精神小伙手边闪着亮闪闪的银光,那是卡簧。
卡簧,东北人这样称呼折叠刀,这是老一代混混们留下来的光荣传统,和豆豆鞋一样,它代表着精神小伙的尊严。
一个小摇子的勒裆紧身裤也许塞不下一包烟,但一定能塞进去一把卡簧。
它是身份的象征,是阶级的显露,是游手好闲的低端街溜子人手必备的时尚单品。
高配的卡簧是三棱,侧面是Y字形的军刺,捅起人来一捅一个血窟窿,上医院也很难缝上,一般人手里还真没有。
在沈阳你要是看见谁手里拿了把这玩意儿,千万离他远点,这人至少三次前科。
这么有排面的东西,李文财自然也有一把。虽说是在三天前才买的,还没开刃呢,但实际上,李文财和卡簧的缘分,在他不到一岁时就结下了。
北方人讲究百日抓周,李文财一百天那天也抓了。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件,听诊器、书本、蜡笔、算盘、乒乓球拍……不同的物品有不同的寓意:你若是抓了听诊器,说明你有造七级浮屠的潜力,若是抓了书本,说明你命中注定是个文化人。
那李文财呢?
小小的李文财在桌子上爬来爬去,当他看到一把玩具刀瞬间两眼放光,抱在怀里死不松手。
看热闹的邻居对李文财他爹说:“老李啊,你儿子以后指定有出息,指定能是个武将!搞不好要当兵呀!”
父亲得意地摸了摸李文财的脑袋,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展望。
“不负众望”,李文财也确实和那把玩具刀结下了不解之缘。
可是,谁能想到十八年后的他会整日里拿着一把卡簧在大街上摇头晃脑呢?
一句四字经典国骂响起,具体是哪四个字,不必说,你我都懂。
闻声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哥把一个瘦皮猴小伙轮在地上,踹他的头,但请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