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不思就这么蹲在墙角,等了许久,才等到城门大开,替换守卫,这才拍拍蹲麻的腿,隐着身,跟轮班的士兵一起进了邺城。
比起北川夜间的暗淡,邺城要明亮太多,家家户户门前皆悬挂着油灯,火苗被玻璃罩住,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寒风。
毛不思打量着邺城四周的情况,越看越觉得有些古怪,偶尔路过几户悬挂红灯笼的人家,门外皆有士兵把守,隐约还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死寂。
灯笼里的火苗照的这个夜格外暖和,哪怕隐了身,毛不思不敢当着士兵的面推门,生怕打草惊蛇,只得轻手轻脚的爬上矮墙,纵身跳了进去。
“娘,我不想去,我害怕。”颤抖的女声音带着哭腔,“隔壁的二丫头自从进了肖帅的府邸,就跟没了这个人似的,林婶子眼都快哭瞎了。”
“我可怜的儿啊。”妇人抱着眼前的女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你爹你哥死的早,娘就你这么一个了,那挨千刀的货是想要逼死我啊!”
“娘你小声些。”女子慌乱的捂住眼前妇人的嘴,连哭都忘了,“外面都是他的兵。”
“我怕什么,有本事连我也杀了!”妇人气的拉开女子的手,咒骂道,“我男人、我儿子为了他,一个个的死在战场上,就剩你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他却还想把你抢了去。”
“这就是女儿的命。”许是看妇人哭的太伤心,女子抬起袖子摸了把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万一得了大帅的青眼,飞上枝头了呢。”
“飞上枝头。”妇人擤擤鼻涕,恨声道,“前脚送进去姑娘,后脚就有草席子被拉到后山去,之前有人去看过,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了,连身好衣裳都没换。”
室内不在有人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
之后,毛不思又去了几家,发现,但凡点了红灯笼的几家,皆有适龄待嫁的女儿。
她想了想,又悄悄折了回去,还不忘了在隔壁偷了件贴满补丁的男人衣裳和棉帽,方跳进院墙内,就扯了隐身的符咒,把匆匆把衣服帽子套上,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从地上摸了把泥土,闭着眼胡乱在脸上乱抹了几下。
这才轻轻敲响了透风的木头门,刻意压低着声音,“大婶,你家还有吃剩的地瓜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显然惊到了屋内的母女,竟是许久未出声。
毛不思等了会儿,见无人开口,亦无人开门,只好继续,“我已经许多天都未吃饭了,实在饿的受不了,才翻墙进来。”说完还不忘了补充,“我不是坏人。”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毛不思支着耳朵,只听没多久,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小小的缝隙,缝隙中露出一双打探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从隔壁村子过来的。”毛不思记得自己来的路上路过一座聊无人烟的村落,“我家人都没了,这才迫不得已出来讨口饭吃。”
“真是个可怜的。”邺城之外的情况她们偶尔也听说过,许多地方人都死绝了,不知是明日要被送去帅府让她认了命,还是大门外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给了她胆子,并没有过多的打听,就开门让毛不思进了去。
地瓜面的糊糊还冒着热气,女子盛了满满一碗端到毛不思面前,这才又转身坐回了一旁的矮炕上。
这种东西,毛不思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吃的,虽然战争寒苦,但三爷着实没饿着她。
她发挥出毕生的演技,狼吞虎咽的把吃食扒到口中,没等它凉透,就往喉咙里咽。
“慢着点。”妇人头发有些花白,眼睛因着之前将哭过,还有些红肿,“锅里还有呢。”
“谢谢大婶。”半碗糊糊进肚,原本在外边凉透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临着她靠近火堆,鼻子上难免冒了细小的汗珠,毛不思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装作被热到,一把抓下脑袋上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散乱的披在了肩头上。
“你……你……”女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毛不思,半响才吐出后半句,“你是女的?”
“唔。”毛不思还在扮演着濒临饿死的小乞丐,边拼命的往嘴巴里塞着吃食,边点头答应。
“瞧孩子饿的。”妇人看到她头发落下来的瞬间,眼睛都直了,她快步走向毛不思坐下,语气很是匆忙,“家里可还有别人?”
“没了。”毛不思见妇人来了兴趣,也着实不想再吃,只佯装伤心的放下碗筷,“都死了。”
妇人打量着毛不思,她的脸被泥土掩去了七八分,有些看出年纪,“今年多大了?”
“十……十七。”毛不思忍着强烈的不适,生生把自己的年龄压在了十字开头,她这些年在刘寻身边养尊处优的,也的确比同龄的边城女子显得年轻,毛不思脑子转的飞快,既然对方问了,她不如就顺水推舟一把,“我翻墙进来的时候,瞧着门外站了两个兵,穿的可威风了,他们为啥在婶子你家门口站着啊?”
“明天我家姑娘就要进帅府了。”想到自己的伤心事,妇人又红了红眼眶,“说是去伺候大帅。”
“这是好事啊,婶子怎么还哭了。”毛不思故作天真,“听说帅府可气派了,比我们村村长的院子大十倍二十倍都有,日日都能吃白面馍。”继而又叹气道,“要是我能去帅府就好了,那日子,可要比在外边挨饿受冻强百倍千倍。”
“那……”妇人内心挣扎着,不可否认,打从知道毛不思是个女子,就有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打转,如果她能代替自己的女儿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