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o章戏瘾
法律是给属下制定的,不是给上级制定的!
——亚历山大·赫里斯托福罗维奇·本肯多夫,沙皇陛下御前办公厅第三局任局长
市长看到亚瑟主动问起法官的姓名,心想着:“哈!这个倒霉蛋,钦差说什么你就附和着什么,人家下什么饵,你就咬什么钩,也不怪你被长官从斯洛宁打来德鲁伊斯克。拉磨的驴子挨了鞭子后,都知道要跑的勤快些,但人吃了鞭子,反倒还有不少依然不任事的。”
法官显然也被亚瑟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心中凛然,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硬着头皮回道:“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柳德尼科夫。”
“很好,柳德尼科夫先生。”亚瑟微微点头,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你的看法,几乎要与普希金接近了。”
法官闻言脸都紫了,但还不等他辩解,便听见亚瑟接着说道。
“你们不要觉得,思想与普希金接近就是坏的,不忠诚的,有损于国家利益的。当然,我这不是在说1829年以前的普希金作品写的有多好,但是你们得注意到他183o年后的作品。”
亚瑟晃悠着茶杯,将从赫尔岑等人那里听到的轶事告诉了这帮视普希金为洪水猛兽的地方官们:“毕竟,自从普希金被皇上下令迁回彼得堡以后,他出版的作品全部都是经过陛下亲自审核的。沙皇陛下亲自充当审核员,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幸。如果普希金不去和十二月党人搅在一起,以他的名气,弄不好还能当上宫廷诗人什么的。”
当然,亚瑟之所以敢把奇闻轶事当做真实故事说出去,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恶趣味。
而是在他前往俄国上任前,为了更好的打入彼得堡的社交圈,他特意搜集了近几年沙俄文坛的经典作品,其中就有几本普希金的手记。
这几本手记一如既往的精彩,但也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怪味儿。
如果硬要形容这是一种什么味道,那就好比是海涅为了通过出版审核,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写下的一些段落。
譬如说,当普希金指责俄国农民的待遇相较于2oo年前并无太多改善时,后面必须得提及自路易十五之后法国农民的待遇也没有太大变化,而且巴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闲散人员。
当然,作为欧洲知名的悲惨故事,英国工人的待遇自然也被单独拿出来说事。
虽然《英国佬》的作品并未在俄国出版,但普希金却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狄更斯、迪斯雷利等人的作品,他在文中甚至引用了几段《黑斯廷斯探案集》对伦敦东区生活的描写。
——请读一读英国工厂工人的控诉,它会吓得你连头都竖起来。有多少令人厌恶的残酷的折磨和莫名其妙的痛苦啊!一方是何等的野蛮残酷,另一方又是贫穷得多么可怕啊!你们以为,这里所说的是法老们建造金字塔的事,是在埃及人鞭子下劳动的犹太人的事吗?完全不对!这里指的是史密斯先生的呢绒或者杰克逊先生的织针!如果你不干活,等着你的是黑斯廷斯先生(注:伦敦警察高级头目,指挥并残酷镇压了1832年的伦敦暴动)的警棍。
——请注意,这一切都不是舞弊行为,不是犯法行为,而是在严格法律范围内生的。如果只看英国法律,似乎世界上并没有英国工人的不幸,但是请看看吧,那种一下子使五六千人解除了苦役劳动,却同时也剥夺了他们谋生的最后手段的新机器明后,那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我国则没有任何类似的情况。一般地说,赋役还不算繁重,缴纳人头税公平,徭役是法定的,代役租亦没有使农民大受损失。地主课以代役租后,便让自己的农夫随意地和到任何地方去获得他所想要的东西。农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并常常跑到两千俄里之外的地方去挣钱……
亚瑟严重怀疑处于沙皇监控下的普希金享有少量特权,至少他可以在沙皇的允许下翻阅部分英法文学作品。而为了通过沙皇的审核,并让新作品如常行,普希金只能玩起与海涅一样的花招。
至于普希金究竟是从哪里搞到《英国佬》的,亚瑟合理推测,这些书籍大概率是由沙俄驻英使馆的部分官员带回去的,譬如他的朋友——前沙俄驻英助理武官舒宾斯基上校。
当然,亚瑟不是不承认英国的问题,甚至他本人觉得英国的毛病甚至比普希金写的更多些,因为英国农民的日子不比英国工人好到哪里去,甚至在年景不好的时候还更差一点。
但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普希金的文章里并被树立为反面典型,这是爵士所不能容忍的。
他在法兰西共和派、保王党乃至于奥尔良派,意大利民族主义分子以及德意志自由派那里都享有极好的名声,怎么换到俄国来,就成批判对象了呢?
你们这帮俄国的西方派如果不识好歹,就别怪我站到斯拉夫派的那头去了。
不过亚瑟转念想想,这些文章弄不好还不是普希金本人亲自撰写的,而是舒宾斯基等等第三局碎催自作主张帮忙‘润笔’的结果。
沙皇陛下御前办公厅第三局和皇家大伦敦警察厅秘密情报局,两个组织同是茅坑里的石头,甚至大伙儿还都是以蓝色制服白手套的形象出镜,然而却依然要互相捅刀子,比比谁更臭、谁更硬,真是岂有此理!
亚瑟作为不列颠最臭最硬的那颗石头,并且是猪圈里滚出来的石头,他自然是有理由怒的。
但有火气归有火气,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