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天狼平静下来,少年也随之闭上双眼。
茹承闫沉气丹田,调出那阵深埋体内的尖锐痛感,只要勾出一丝,下一刻遍布全身。他沉默着忍受,主动迎向这股千刀万剐的猛烈,修长的指尖蓦地攥紧了温软的长毛。
三尾银狐分裂的魂体逐渐融合,恍若千军万马飞踏的锻炼,如披风锤般永不停歇似地砸在单薄凝实的魂魄上。在炽烈的华光下,茹承闫头顶歪斜的发冠猝不及防顺着他的衣摆滚落,如同丝绸一般的银绸妖力弥漫了四周,似有若无地将巨大的天狼身躯严严实实包裹在内。
贺於菟全身不自觉地松软下来,熟悉的银色妖力无孔不入,浸透了他浑身上下的筋脉。
巫奴第一次看见这等奇特的妖力融合,简直比她几千年来仰头倾慕过的星河长空更加美轮美奂。
她才想起来,他们的妖力曾融合过的,源于她和沈寿顽劣,硬塞给茹承闫的一颗紫金小婴,却意料之外发现不起眼的人妖混血竟然是纯种狐妖。
此刻天狼勾横连纵大大小小的筋脉里,都感受到少年温凉的柔软。
贺於菟小腹上的五个骇人血洞缓缓愈合,肉眼可见地血肉交织,他也不再口吐鲜血。
但茹承闫却并不好过,灭顶的痛感让他已经丧失了对外的所有感知,他手里无意识地揪下贺於菟的几簇长毛。
明明八尺长的傲骨,硬生生蜷缩成和稚嫩的祖北一般的小团,整个人埋在贺於菟的胸腹之间,痉挛颤抖着,薄薄皮肉下的尽是噼里啪啦的骨头响声。
弥漫流转的银色妖力开始向贺於菟脖颈上那把斩马刀上涌去,在所有人紧盯着那把斩马刀下的伤口时,破天响的尖锐呼啸声突兀地刺进这方僻静的天地之中。
贺来财站在竹篱门旁,离呼啸声最近,但她在全神贯注压着贺於菟脖颈上的穴位止血,并未能及时反应。
铺天盖地的赤红侵袭了竹林,轻而易举越过矮矮的竹篱,直勾勾穿云而来,一击即中。
贺来财被枫叶映山红击中后心,巨大的冲击力使她往前趔趄了两步,猛然回身格挡。
“哼!这等妖魔鬼怪也想袭击我?真是不自量力。”贺来财神色突然变冷,眼角的温情突兀地消散了,仿佛从未有过,高贵的神性代替了她温柔的表象,刹那间神威降临。
贺来财化作本体,肋间的双翼倏然撑开,娇小的天禄挡在了众人面前。
年幼的天禄还没学会怎么控制神威,只能无差别释放,小院里的沈寿巫奴和赶来的长定都被迫化作原形。
长定呜咽一声,双目爆裂,口鼻溢血,眼看着就是撑不住天禄极致的神威,就要爆体而亡。
无奈之下,贺来财收敛气息,以青玉磐石般坚硬的肉身抵挡枫叶映山红的攻击。
但那些无处不在的赤金红雾,凭她一只小小天禄,根本无法保护所有人的周全。
“哈哈!我就说,这里肯定不止两只无恶不作的妖兽,快动手!这都是珍贵至极的养料啊。”沙哑苍老的声音兴奋响起,从竹林红雾中缓缓显出几人身形。
抚西异事1
“二长老,还得是您,目光长远,无人能及。”为首的红衣青年勾起唇角夸赞,被夸的二长老满脸兴奋,眼里都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沉默的其他人却听出了他们家主的嘲讽之意。
“张英纵!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巫奴停了手,伫立在院中朝着青年高声喊道。
青年山根高挺,鼻梁玉琢,薄唇深红,本是一副薄情寡义之相,却挂着一对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同两百年前他们见到的张家神子张天落一样,万年不变的一袭红衣裹身,袖口缠着鬼鎏金,右手藏着半截枫叶映山红。
“巫奴啊,你的记性真是差了许多。我们约法三章,你说说看,这三章是哪三章?”张英纵上前两步,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天禄身后盯着他的巫奴。
他还是最痴迷这种讨好无害的眼神啊,真是令人无法抵抗。
巫奴像是被噎住了,她说不出来,因为第一条是他们先打破的——巫山不得私自收留被张家追杀的妖兽。而他们被追杀的特征就是身上带着张家妖武,例如锁妖刺,例如红月。
“我们已经对巫山仁慈过了。两百年前,一只狼妖带着张家的锁妖刺潜入巫山捡回一条命,你们可是伸手就救啊,无视我们之间的约定,将之视为粪土。”
锁妖刺!?巫奴双眼微微转动,这也是她一直想搞明白的一个疑惑。锁妖刺他们里里外外检查过,它本身就是单纯的机关弹簧,并无记号标记什么的。
在张英纵说话期间,他身后的张家长老们暗暗移动位置,就在神子话音刚落的瞬间,从天而降的缚妖网将贺来财兜头拢住。缚妖网材质特殊,由蛟龙的软筋编织而成,然后放进红月汤里浸泡三年,对被困妖兽具有极大的束缚力。
天禄鳞片尖锐,头上长角肋生双翼,浑身都是棱角,一时挣脱不开由七人齐齐锁住的缚妖网。
长老们得手,张英纵飞身上前,带着铺天盖地的赤金红雾飞速向其他人笼罩。
贺於菟的那把斩马刀还没拔,浑身上下动弹不得,茹承闫蜷成一团身上的银华和天狼青光纠缠在一起,简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沈寿护在巫奴跟前,霎那间就变成小楼大小的天鹤,尖啸一声巨大的利爪伸向张英纵的脸。
世间众妖看他尚有磅礴仙力,给个面子尊称他一声金仙天鹤,但天下皆知他就是八百年前被神女贬下凡间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