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不以为然:“你以为陵阳当真有哪里很隐蔽么?”
他没接着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又有一种柔和的悲悯意味,顾衍誉截断这种氛围,开口道:“不如这里放心,四周有人来了就能看到。而且我的耳力很好。你相信么?若有人出现,我会在摊主报信之前就听出来。”
居斯彦微微诧异:“我以为你是不怎么能吃得了苦去练功夫的。”
“没错,所以我只有耳力是顶好的,”顾衍誉皮笑肉不笑,“不过长老放心,若你有不轨之心,我也有保命的两招能杀了你再全身而退。”
对这番明晃晃的威胁,居斯彦不置可否,他只是笑了起来。
她目光锁住居斯彦,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为什么来顾家找的是我?”
居斯彦收敛了神情,也很快切入正题:“因为,我要找一个最可能让我达成目的的人。”
他说下去:“我认识吴三思的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没那么信任他,也曾经调查过他的来历。知道他曾在乐临地界盘桓好些年,借住在顾家,但他对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讳莫如深,很偶尔会提起一个他曾教过的小女孩儿。”
“他没有直说,只凭这些就能让你推测出顾家幺儿是个女孩儿?”
“那确实不够。在我听说关于漠北之战的流言后,我调查了顾家,对你所做的一些事……略有耳闻。”
顾衍誉不信凭这些琐碎的信息就足够让他得出这样骇人的猜测,她的质疑写在脸上,居斯彦眼里含笑:“他不会没有由来随便抓着一个小姑娘教那些东西。寻常人家的孩子,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授之以权术有何用?你在陵阳的种种举动,若有心去看,也不难发现异常。当然我还是在看过你本人之后最终确定的,你明明连长相都不是个男人的样子。你若作这样的打扮去关外走一圈,再自称是个公子,那里眼神最不好的老头都不会信。可惜这里的人都被你蒙骗了过去,或许他们看着你长大,不会平白起这样的疑心。而在一个人外族人眼里,这一切就分明多了。”
顾衍誉顿了一会儿,他说的有理,但她能在陵阳扮男装这么多年没被发现,还有一个原因——陵阳这些世家子,身娇体弱的太多了,她一人能挑翻几个,在其中当然不算突兀。若到了关外……那不是一回事。
“因为拿着这样的把柄,所以觉得跟我更好沟通么?”
“只是多了一点信任,”他看向顾衍誉,“但来之前我也不确定这么一点薄脆的联系能叫你信我几分,好在,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个人。”
顾衍誉:“可是赫连城跟我兄长已有交情,为什么你们不去找他?”
此话一出,两人对看一眼,齐齐沉默,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敢赠一个敢收的刀鞘。依顾衍铭的耿直性格,会做出什么都不好说。
顾衍誉乜斜他一眼,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求见我爹?”
闻言,居斯彦的目光沉凝下来。
顾衍誉眼中的惊疑慢慢升起,她对上居斯彦的目光,居斯彦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因为……漠北之战的流言,也不是全是空穴来风啊。”
顾衍誉一怔,她说不出话了。
小戴:你怎么敢摸她的头!
震惊像海浪一样,一波波冲刷上来,而这里的每一个秘密她都无法说出口,也无法对任何人言明。她的心脏变成海边的礁石,一遍遍承受惊涛的洗礼。
顾衍誉已经揣测过无数次,而当真相放在她眼前的这一刻,她还是懵。
另一种渐渐升起的情绪是为顾衍铭感到难过。她想到了顾衍铭那天质问顾禹柏的话:“可是父亲……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是一场被捏造的战争吗?”
是的话,这样一位将军,该如何自处。
顾衍誉觉得心脏有些发麻,她的手指也轻轻颤抖起来。此刻更想做的事是坐下来慢慢吐出一口气,然后沉默地消化掉这个刚被印证的事实。但还有惯性驱使她保持表面的平静,顾衍誉听得见自己清凌凌的声音在夜色中漾开:“在我来之前,准备了两个一定要问你的问题。第一个就是……大王子为什么对庆国穷追不舍。”
居斯彦很平和地问:“第二个呢?”
“雅克苏的地下有什么,”顾衍誉说,“但我不知道,这两个问题,是不是同一个问题?”
居斯彦很笃定地开口:“这是两个问题。”
顾衍誉没说话,只眉毛微微一抬。
看来“玉公子”所言不假,大王子不知道雅克苏地下有什么,他打仗并非出自萨迦的神谕驱使,好像也没什么让雅克苏称霸的“大愿望”。那他多年与庆国的不死不休,确实……另有缘由了。
居斯彦的声音很低:“我为议和而来,这是我全部的目的和愿望。雅克苏的情况不怕告诉你,早在两年前就已几乎全被战争掏空,牧民甚至要跟牛羊去抢草吃。我们当然怀疑大王子的野心,也一直有在追查,可惜当我们追查到关键证据的那一刻,大王子的府邸被一把大火点燃,一切都没有了。”
“所以你们对外宣称的大王子不明下落是假,而是实实在在确定他已经被烧死了?”
“是……不过我从那把大火里抢下了一份物证。”
顾衍誉不说话,只看着他,眼中神色不明。
居斯彦:“也或许你早就猜到了,对么?”
顾衍誉慢吞吞地说:“为什么是猜到,而不是知道?你好像很相信我无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