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时,沈贺文变得很烦躁,大夫委婉地将他请出屋子。
秦羽织能回校那日,老荣送到校舍,有两封信函已经在书桌上停留了许久。
一封是张鹤子的结婚请帖,她震惊:“不是才定下的事?”纪雯道:“听她姑妈的鬼话,半年前就在过礼了。”
“经我们一闹,更害怕夜长梦多,不急着办才怪。”
羽织问:“去不去?”一时没了注意,鹤子的家人未必欢迎她们。
徐莹是準备去的,可是纪雯性烈,自己不去也不许她们去。
“是她自己要做诺夫,我眼不见心静。”
徐莹道:“那天下着大雨,鹤子还来送请帖,我瞧她鞋子已经湿透了,眼巴巴把帖子递到我们跟前,怪可怜的,朋友一场,咱不去,也没人给她撑场面了。”
纪雯不说话,知道她已经心软。
事实是鹤子结婚那日,哭声最大的便是纪雯。
宋先生在嫁妆上没有苛待鹤子,红妆满堂,是喜庆的,可难保不是为着‘利益交换’,听说夫家是当地的小财主。
新郎家人丁兴旺,来迎亲的十多个与新郎同龄男女,听说彼此都有血缘关系。闹洞房的,又是另一批人。
今后鹤子会与他们同住,只要想一想,已经足够窒息了。
鹤子非常乖巧地跪在地上说:“婆婆喝茶,公公喝茶。”然后挨个儿见过婶婶,舅公,舅母,太婆,外太婆,表妹,小叔。这些绕来绕去的身份,都被她叫对了,仿佛她已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活了十年。
这很不像大家认识的那个鹤子。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新郎懂得体贴。
这个三十来岁,曾经丧过一任妻子的男人,数度站在新娘的房间外,叫喜娘隔着一道纱窗问鹤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旧式婚礼过程繁琐,新娘等候的时候往往误了饭点。
纪雯道:“新郎官儿很周到。”
鹤子却很淡定,道:“经历过一回了,是会比没经历过的有经验。”
大家沉默。
未坚持到夜宴,秦羽织一行就要告辞了,因学校只批了半日的假,她们尚需回去上晚课。
鹤子的妯娌嫂子是筹办宴席的人,她劝道:“课业哪有婚事重要,放一放无妨。”徐莹带头礼貌回绝,这女人手眼通天,她们才说离开,她便来劝,才一回绝,礼品糖果就由下人拎上来了,她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强留了,以后欢迎常来玩。”
鹤子一天下来,离别家人时没有哭过,同学走时却泣不成声。
她八岁的弟弟将她们送出门外。
这男孩不仅眉眼像鹤子,言谈举止也透着‘沉着’二字,他道:“姐姐们慢些走。”小小的个子,眼睛却比二十来岁的人都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