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回来,动静不要太大,会引人注目的。”他低声道。秦骅轻手轻脚地离席,大家都被场中的歌舞吸引了,这边并未引起别人的瞩目。秦骅快要走到门口时,被一个美妇人拦下了。“是顾夫人吧?”来人一袭千岁绿滚边窄袖流云万福褙子,梳着朝天髻,云鬓间一套蕉月金镶钻点翠,耳坠翡翠铛。她端着一盏酒,浅笑着向秦骅道了声万福,眉眼温和,叫人不由心生好感。秦骅停下脚步,回礼道:“不知夫人是……”妇人笑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是曹通判的夫人,我姓秦,和你家伯爷是同族。”秦骅少小离家,对族中女眷不甚了解,隐约记得有个远房堂姐,是嫁给了青州的曹通判的。“原来是堂姐。”“你们成亲时,我在青州未回,万寿节将至,我与夫君回京,理应是登门拜访一番的。”妇人命身边的侍女又倒了一盏酒,递给秦骅,“只不过近日家事繁忙,短时间不能去了,姐姐我在这里给弟媳你道个歉,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堂姐客气了,”秦骅没多想,接过酒盅,“都是亲戚,何须这些繁文缛节。”妇人连声笑道:“都说你脾性温和,果真如此。来,姐姐敬你一杯。”说罢,她与秦骅碰杯,仰头喝了下去。秦骅紧随其后,酒入喉头,很清爽地滑落进去。是极好入喉的果酒,里面还放了些砂糖,甜滋滋的,是贵女们最爱的酒饮。“弟媳是要出去透气?”妇人抿嘴一笑,“那姐姐就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回去。”秦骅拜别妇人,出了门,打算去杏花岭转一转。妇人目送他离开,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招来侍女,低声耳语道:“你去和夫人说,这件事已经办妥了。”秦骅吹着池边的冷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这里没有他人,静悄悄的,很舒服。他走到栏杆边,正要去看看池水中的锦鲤,忽地头昏脑涨,眼前天旋地转,像站在惊涛骇浪的小舟中,不住地摇晃。他忙扶住栏杆,举头望天,天上月轮清冷,寒影影地发光。接着他眼前一黑。几乎就在下一刻,他耳边逐渐嘈杂起来,有无数人在说话,歌舞声声,编钟的乐声在黑暗中蔓延。“大人,可还要酒?”一道轻软的嗓音出现在他身侧。秦骅的眼前逐渐有了光亮,光芒从黑暗中最中心的那一点展开,好似一卷缓慢铺展的画轴。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藕粉裙子的侍女,端着一张银碟子,跪坐在身边恭顺地询问。秦骅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环顾四周,是在洗尘宴上,四周金碧辉煌,万千盏灯火熠熠璨璨,大殿中灯火通明,在黑夜中宛如白昼。群臣喝酒赏乐,辽人也被这轻歌曼舞的人间仙境吸引,侍女流水般端着美酒佳肴入殿,依次摆在桌案上。斜上首坐着太子端,燕骊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夜光杯,而耶律贺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收回视线,低下头,抬起手。光润的蜜色,宽厚有力,指腹间有薄薄的茧子,手腕上挂着一只金镯子。是他自己的手。秦骅激动起来,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喜悦之情很快就消散了。他转念又想到顾皎,若自己回来了,她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方才走了那么远,不知道顾皎知不知道回来的路。侍女见秦骅许久都没回答,以为是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遍:“大人,可要添酒?”她面前的这位贵人倏然站了起来,贵人身形挺拔,体格高大,周身萦绕着不敢直视的冷冽之气,侍女吓得一个激灵,往后缩了缩。“不添酒,你下去吧。”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声。侍女如得大赦,连声告退,端盘到下一桌时,这才发觉背后流了一层冷汗,小衣都湿透了。顾皎撑着栏杆,茫然四顾。她刚才还在席上吃点心,怎么一眨眼就跑到太液池来了?顾皎抬起双手,这是双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玉手,肤如凝脂,指尖染着蔻丹,大拇指上有一枚金镶玉扳指,纤细的手腕上悬着一只金闪闪的镯子。顾皎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一时间热泪盈眶,激动之余,轻轻跳了一下。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她现在恨不得放声高歌,一路奔跑到湖心亭里翩翩起舞。顾皎提起裙子,走了几步,这才察觉到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她虽来过太液池,却没有来这边,现在又是黑夜,四周漆黑一片,她根本不认得回去的路。秦骅怎么回事,就是出来吹吹风透透气,怎么走这么远?这叫她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