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送到了。”秦骅抿了口茶,斜觑燕端,“我看殿下好似心神不宁?”燕端长出一口气,用扇柄搔了搔头发,一脸苦大仇深:“辽国的使团明日就要到燕京了,陛下派我去出城接见,三哥陪侍。”“殿下辛苦。”秦骅干巴巴地冒出一句。“我当然辛苦,我又得吃药装病,接连不断地咳嗽。”燕端苦着一张俊脸,“远之啊,我是真的倒霉,你说谁家太子做成我这样?”“保命要紧。”燕端摆摆手:“算了,你根本不会安慰人,别说了。也不知道那个耶律贺沙到底是个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听说那天鸿胪寺的人吓得不轻,少卿回去后接连病了一个月有余。”“总不会是三头六臂吧。”秦骅难得开了个玩笑。燕端摸了摸臂膀,感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而言之,别叫人死在我们地界就行。”燕端大马金刀,大有盖世英雄的气势,对着秦骅语重心长,“要是你还在就好了。”“……我没死。”龙虎之气辽国使节入京那天,街上……辽国使节入京那天,街上万籁俱寂。两侧的商铺都关门大吉,只剩下檐底的红灯笼兀自在瑟瑟凉风中轻晃。就像是预兆他们来者不善,昨夜下了一场暴雨,到晌午时都未回温。清晨时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地一路上了城楼,城墙上妖风四起,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鸿胪寺的官员簇拥着太子,静静等待辽国使节的到来。华盖下翠绿珠帘琳琅有声,透过华丽的织金纱网帷幕,能瞅见太子端苍白的病容。太子衮冕蟒袍,威严赫赫的锦衣华服也遮盖不住他老病灰沉之态。太子弱不胜衣,光是站着就摇摇欲坠,两个小黄门左右扶着他,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不留神,这大燕的隋侯之珠就从城墙上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殿下,可需要休息一会儿?”鸿胪寺少卿忧心忡忡道。燕端剧烈地咳嗽几声,惨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若游丝地摆了摆手:“无碍,辽国使节将至,不能失了大国风范。”周围官员顿时肃然起敬,有些偷懒的人也暗暗摆正了态度,站直了身子,太子殿下以身作则,弱不禁风却还坚守职位,他们更没有理由懒散。“切,半截身子入土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贤良太子,给自己搏个好名声。”太子身后不远处,一个锦袍少年端着酒盏,不屑地撇撇嘴。他样貌昳丽,顾盼生辉,比女子还要美艳,眉眼间满是盛气凌人的雍容华贵,“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享受。”少年身畔亦是后拥前驱,不少世家公子为他鞍前马后。他虽不是身穿四爪蟒袍,胸前却也是蛟龙团花,以烫金宝相花作配,衬得贵气非凡。他手腕上绑着牛皮鞣制的护腕,上坠白金狼牙链子,在淡薄的金乌下闪着白釉似的亮光。少年拨弄腰间的金鞘宝刀,满脸的不耐烦,偶尔向燕端投去一个眼神,也是十足的轻蔑。“三殿下。”一青衣文士柔声提醒,“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莫要说太子的坏话,大家都听着呢。”燕骊冷笑一声,完全没把这话听进去:“袁青翡,本殿下最讨厌别人说教,就算是阿爷也不曾教训我。注意你的身份,要不是阿娘耳提面命要我把你当成老师尊敬,你现在早被本殿下拆了手脚丢去太液池喂鱼了!”袁青翡好脾气地笑笑:“殿下大度,自是不会为这些小事大动干戈。”他压低声音,“只是太子心胸狭小,这话被他听了,难免不会为难您。”燕骊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他算什么东西?白占一个太子虚名。等他和他那该死的娘病死了,这位置该是我的,我还怕他?”“是啊,袁祭酒,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太子可不敢给三殿下穿小鞋,”旁边有五陵子弟插话,“你这人如此迂腐,还不知道这太子之位原本是我们三殿下的吗?”本朝羽林军多是世家子弟参职,今日接风,羽林军压阵,这些世家公子自然也过来了,新贵多与徐家交好,自是以三皇子马首是瞻。袁青翡淡笑道:“是微臣多虑了。”燕骊没再搭理他,回身喊了个羽林军:“哎,去把我那盘三月红端上来,用红玛瑙色的琉璃盏,可别弄错了。”那军士领命而去,能为三皇子跑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脚下生风,一眨眼就走到了楼梯边,正要下去,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地,地动了!”军士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喊起来,“地动了,三殿下快逃!”燕骊还未反应过来,他也察觉到地面在不断地震动,他心中一紧,回身就走,身边的人立马乱成一片。混乱间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酒罐,猩红的葡萄酿倾泻而出,泼洒在地上,刺眼得像是满地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