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轿马行到贝阙珠宫,层台累榭上垂下珠玉流苏,屋檐下的走马灯缓缓地变换七彩花鸟丹青,街上张灯结彩,川流不息,舞榭歌台内轻歌曼舞,绕梁之音不绝于耳。顾皎没有欣赏的心情,额角的青筋跳得欢快,右眼皮也跳起舞来。她熬到了潇湘班的阙雨楼,往左侧一看,瞥见了曲夫人那顶精雕细刻的银红软烟罗轿子,往右侧一扫,瞧见了自家那辆古朴大方的红木锦缎马车。顾皎眼前一黑,心道,完了。时间紧任务重矮身进入阙雨楼,立……矮身进入阙雨楼,立马有罗裙女子迎上来接待,侍女娉婷,引二人上了二楼东面雅阁。一进门,李旭殷勤地接过顾皎的大氅,挂到衣架上,拿鸡毛掸子弯腰屈膝弹去地毯上不存在的灰尘,先请顾皎落座后才坐下,侍女要来奉茶,被李旭挥退,李旭轻挽袖子,亲自给顾皎沏茶。“阙雨楼用的南国福鼎首日芽做的白毫银针,算是此处一大特色,有人喝不惯,下官倒觉得清甜可口,清鲜回甘。”李旭将茶盅推到顾皎手侧。顾皎不知喝过多少次了,全燕京的白毫银针都出自曲夫人府中,她喝白茶比普洱铁观音还频繁些。“大人可要茶点?”侍女问道。“拿些青团来,不要蛋黄,要莲蓉和素面的,少裹些糖粉。”顾皎对侍女吩咐道。侍女先是一愣,接着笑道:“一听大人就是常来,寻常人不懂,喝白茶要冰皮糕点,反而品不出白茶本身的甘甜,只说清淡,大人却不同,青团配白茶乃为一绝,奴婢这便去取青团。今儿还有南国的椰香薄饼,大人可要?”“自然,劳烦你。”顾皎颔首。侍女面上飞霞,她方见这位大人,就为大人的丰神俊秀所折服,一见倾心,只不过这位大人看似不好接近,神色淡漠,她只能在带人上来时偷偷回头瞧一瞧。她原以为又是位眼高于顶的贵人,却不知大人如此和蔼有礼,对她都温和客气,侍女不由得心旌摇摇,特地放慢了速度,趁机瞥了顾皎好几眼。侍女告退,李旭盈了笑,谄媚道:“不愧是大人,奔逸绝尘,这小娘子初见大人,便芳心暗许,若下官有大人这般桃花,可真是做神仙都不换。”顾皎坐立不安,眉头紧锁:“芳心暗许?”“大人没看到吗?那小娘子脸都红了。”李旭嬉笑。顾皎扫了旁边正衣冠的铜镜一眼,秦骅的确生了副好皮囊,她初见时也晃神一瞬,她一直以为袁青翡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秦骅不输于他。但现在这一切都与她没关系,顾皎心神不安,眉头没有松开过,她不断地焦躁地睨向三楼正对着戏台的那间雅阁,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老天保佑,曲夫人可千万不要说什么鬼话,陶竹也莫要去找她!她正着急,侍女已端来了点心,侍女有些不快,方才她去后厨要椰香薄饼,被领班训了几句。“陶老板专门吩咐,椰香薄饼要全留给馨月阁的那位,我不管你服侍的是什么大人,除了那位,椰香薄饼一律不给!”领班喋喋不休,很是恼火,“你不知道班主花了多大力气才请来南国厨子,这薄饼工艺繁杂,只有那位来的时候才会做,如今是什么日子,哪来那么多椰子,还不容易才凑出了三盘,全送去馨月阁了!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也不看配不配!”侍女又气又委屈,她先前多嘴,问了一嘴要不要椰香薄饼,现在又拿不过去,这多尴尬。侍女悄悄观察顾皎的神色,揣度她的心情,她见顾皎沉着脸,心里沉甸甸的,声音小了许多:“大人,厨房刚说椰香薄饼没了,妾身自作主张给您换了芝麻糕。”顾皎心里有事,随意应了声,侍女眼中含泪,委屈地退到门外。侍女刚放下门帘,楼中突然灭了灯,四下一片惊呼,随即一声鼓响,戏台上摇摇晃晃地冒出团明灭的烛光,有一个锦绣身影提着琉璃灯上了场。起先只看到朦朦胧胧的美人面容,像是隔着雾和轻纱,远得似在天边云上,来人捏着桃花扇,往三楼瞥了一眼,眼尾飞红,眸中闪过一道潋滟的光,忽地抄手游廊上的大红灯笼亮了,眼前亮堂起来,像是有人在耳边敲了一声锣鼓,震天动地,通红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场地,他戏服上的碎金珠玉蓦然地熠熠生辉,他于花团锦簇的璀璨中而立,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楼阁灯火通明,台下静了一刻,接着欢呼起来。“陶老板!陶老板!”李旭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探出身子去,牢牢地盯着台上的陶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