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大火之后,我曾派人去过曾家。遗骸中有一具,身形与你相似,身上还戴着你的腰牌。”他轻声说。
阿黎倏忽抬眸:“我师父的遗骨是你收敛的?”
他没有回答,粗糙的指腹轻柔拭去了她颊边落下的眼泪。有点烫手。
“毕竟是血脉姻亲。”玉家兴的声音低下去,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阿黎却没有注意到,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你不恨曾家吗?”
她百味盘杂,在心里牢记多年,这才多次回避与他重逢,回避与他相认,只想着找到通天鼎之后尽快离开免生事端。
因为当年的一切,她记得太清楚了。
那年洋人攻进京城,慈禧太后带着光绪帝仓惶逃往西安,关外王玉如令却在海城外血战至天明,身死殉国。
玉家将倒之际,幸好还有玉家长子玉家盛支撑门楣,历时十年试图重整海城军。
玉家真正倾覆,是在玉家盛死后。
而玉家盛,死在川西回海城的路上。
阿黎还记得那年她见到玉家兄弟时的情形。
四月中,川西正是烟雨蒙蒙。听闻海城玉家要来人,师父将阿黎叫过去,吩咐她替新客人收拾屋子。
她初还愣着,傻乎乎回一句来客人关我什么事。满屋子的师兄师姐们窃窃笑,曾老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黎脑子嗡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棠下问媒,佳偶天成。海城玉家兴,是她要嫁的人。
阿黎彼时虽还不怎么懂事,但川西民风淳朴,每年春天望丛赛歌会,对唱山歌的哥哥姐姐们各站山头;她也知道嫁人是件娇羞的事情,要全心全意对未来的夫君好。
四月川西,春意刚至,茉莉花枝才刚刚泛绿。阿黎指挥家丁收拾屋子,趁人不注意悄悄插了一枝茉莉在案桌上的琉璃花樽里。
隔了一日,花枝上结满了白色的花苞。
恰如她满含期待的心事。
玉家兄弟来那天,青皮林里下了骤雨。林路泥泞,玉家人来时已很狼狈。阿黎扒在窗棂后,瞄见了躲在兄嫂身后的那个少年。
身形瘦削,面容清冷,明明一身泥水,气度却依旧高远。
曾老祖不怒自威,玉家兴应答如流,眉目平静隽永。一番对答,曾老祖阖目不语,她大师兄曾阿铎举剑突袭,试玉家兴的身手。玉家兴侧身躲过,从容接招,几个回合之后,就连一向苛刻的曾老祖都忍不住点了头,对玉家盛夸道:“你养了个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