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靖坦然道:“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老先生过奖了。”
“公子好气度。”
老者再拱手,正要走开,忽然一抹光亮刺入眼中,但见那书生身侧之处,散落着的湿衣之下随意地丢放了一个小小囊袋,粗布之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从松弛的袋口中漏出了一点光芒,待细看一眼,原来那小囊中竟是藏了一颗光华耀目的宝珠!!
老者面上神色虽是不变,但心思却已转了好几回。这宝珠光华不俗,且散发着天地灵气,想必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若得此珠,佐以修为,说不定飞仙极乐亦有可能!如此宝物,可惜是落在这对不识宝的主仆手中,当真是白白浪费!若是如此,还不如……
赶尸之职本就不是什么光鲜之务,“祝尤科”不过是体面的自称,背地里百姓把他们这些驱赶尸体的人唤作“老司”,为免惊吓旁人,他们这些人只能是昼伏夜出,穿行荒郊小道,就像见不得人的老鼠。纵然有丧主上门送金送银,相托运尸,但对这些老司的态度也是忌讳,不愿亲近。驱赶尸体的活计又怎比得上成仙登极之妙?
摇光机敏过人,见对方神色不对,登时警觉,顺他眼神方向看去,也看见了那望月宝珠。不由暗地呵责那余靖太过随意,这颗不是随便可以在古玩店里买到的珍珠,而是集日月精华能佑他躯体生息的宝物!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手丢在一旁,且露于人前?
却见那老者盯了那珠子不放,摇光也不理会,过去将锦囊系上袋口,塞到余靖手中:“叫你收好了,怎么随地乱放?”
老者居然毫无避忌,逼近一步,问:“敢问这珠子,公子是从何而来?”
“坊间偶得。”不等余靖回答,摇光已丢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答案。
见他们已起了防备之心,老者居然全不在乎:“这珠,老夫看得实在喜欢,望公子割爱,至于价钱,一万两黄金!公子你看如何?”
谁个不惧鬼王魂,阎罗驱尸胜桃符
万两黄金!
老者见他们一副穷酸相,这个价钱相信这书生不会拒绝,却不想余靖听了,并未动容,只是淡淡摇头:“在下无意出卖此珠。”
老者急了:“公子要这珠子有何用?还不如卖给老夫,换作金银,图个富贵!”
“在下虽是家境清贫,但知足常乐,这珠子,确实是不卖的。”
那老者已无意与之纠缠,脸色一沈,冷道:“这颗宝珠落在你们这些普通人手里不过是把玩之物,实属浪费!老夫好言相劝,你这顽人偏偏不识好歹!如今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给老夫交出宝珠!!”
他摇动手中铜铃,外面本来像木桩般站立不动的死尸突然闻声而动,整齐地围住殿门,那些死人面色僵硬,双爪如钩前伸,阴风吹起,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余靖笑了:“老先生好生有趣。既是宝珠,自有其灵性所在,与之有缘而得,岂是像老先生这般强抢豪夺而能取?”
火堆前身影晃动,摇光两步上前,不等那老者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别看他细胳膊细腿,一副面无三两肉的模样,拳脚功夫可一点都不含糊,老者就像被木桩砸到,凌空飞了出去,跟拦在门口的死尸撞在一团。
摇光回头,对那余靖道:“何必浪费唇舌,这不就完事了吗?”
余靖啧啧摇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嗤,你动得了吗?”摇光嗤之以鼻,“话是好听,不过是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推脱之辞!”
话间,那个被揍得七荤八素的黑袍老者已爬起身来,恶狠狠地盯住他二人,举手摇动铜铃,那些死人顿时僵硬著身体一跳一跳地围了上来。摇光几下手脚踢倒了几个,然而死人何惧拳脚相加,也不怕断头碎骨,听著铃声号令又爬起来冲过去,对方人数众多,顿时将摇光与余靖团团围困。
圈外的老者见状更是得意。
摇光岂容他嚣张,正要施展法术连尸带人都给一并销毁,突在此时,身後便响起了个声音。
“小心!别踩到我的行李!!”
身旁素色衣袍晃过,竟是那余靖为了抢救地上被死人笨重的脚踩住的行李而冲了上去,摇光大吃一惊,怕他被死尸所伤,便要伸手去拉,说时迟那时快,本该是扑上来的死尸居然僵在原地,不但如此,还似乎往後小小地退了一步!
操纵尸体动作的铃声如何再响,便就仿佛失灵一般,群尸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老者与摇光均是惊愕不定,然而那余靖却全不在意对面站的是个死人,吩咐道:“说你呢!脚给抬抬,我包袱里还有几块面饼,要给你踩烂了还怎麽吃啊?”那死人也不知听得到还是听不到,居然也真是往後退开一大步,让余靖捡起地上的包裹。他这麽一走近,那些死人又大大退开一步,显然不敢接近余靖。
摇光总算是发现了异端,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余靖的後颈往前一带,果不其然,他这麽一凑近,顿时那些死尸推开三尺有余,再往左一带,又退,往右,还是退、退、退。真堪比是毒蛇遇到雄黄一般的效果!
被揪住摇来摇去的余靖都被晃得头昏了:“停──!停!别晃了!我都要昏了……”
摇光松手,那群死人此时已退开一旁,低垂著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虽然阴森,但却不复适才杀气腾腾的模样,说起来,似乎还有几分怯懦之意。
不由得嘀咕:“你这家夥看来比桃符管用。”好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是有些道理的,转世的阎罗王就算只剩下一魂半魄也能让鬼魅之流惊慑退让。可惜本人却全无自觉,还一个劲地拍打包袱上的灰尘,从里面挖出面饼,但那死人脚重,面饼早被踩扁踩碎,吃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