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何为国本?
六月二十子时
沈括跟着咏儿紧赶慢赶,终于抢进了城,两人一起向军头司赶去。
军头司大堂内,怪异的争论还在进行。到目前为止,包龙图仍然忍让而没有发作,他在等对方摊牌。因为这二位深夜来访,很显然是要拉自己下水,而且势在必得。那么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暂时还无解,按说文彦博是当朝群臣领袖,晏殊是前朝士人表率,他们不可能是弥勒教的人。那么他们到底所图为何?又为何这么有把握能说服自己?一切还是等他们自己说下去。
“晏公,既然提到了三十年前,我也听了个囫囵,难懂缘由,可否详叙?”老包放低姿态请教。希望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是可以拉拢的一员。
“呵呵,说起来,也是当年王钦若与先帝合谋做了那一场天书的名堂。又去泰山封禅,又要各地进献祥瑞。朝政搞的乌烟瘴气。一时间州府县官无心治理地方,都在寻那并蒂莲花、双穗嘉禾,连理草木,千岁灵芝,这些还都是好的,最后连半尺长的蝗虫都被当做祥瑞献到驾前。”
“那时我正在乡里耕读,这些事也都知悉。”
“包希仁须知道,亚圣曾道:君之视臣若手足,臣视君如腹心。”老头拧眉斟酌,接下来遣词造句要非常小心了,“反之,若君视臣为无知可瞒哄的愚氓,则臣也可适时‘点醒’、‘劝诫’君王。”
孟子原话提到了君臣之间相处之道,其实还有后半句:君之视臣为土芥,则臣视君为仇寇。这句被晏殊斟酌掉了,换了一句更平和的话,大抵就是帝王觉得臣下好愚弄,那为臣的也可以适当提醒陛下。
“亚圣的话自然没错。只是,当今官家宽厚仁慈,乃是不世出的明君,为何不是直谏?”
“直谏有用,何苦搞那些?”文彦博又加入进来,“我大宋自开创,一直都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假手神怪,实则是破了这层不说破的君臣默契。官家一心推行变法,怕的就是我等直谏,所以才借用司天监星象,以天命压直谏,让我们无话可说。包龙图问我何不直谏?乃是本末倒置了。”
“倒也有些道理。”老包点头道,他内心确实觉得文彦博言伪善辩,心逆而险,然而却又是个大明白。大宋确实如他所言,一直都是君臣共治的格局,官家借用天文就是要破坏这种格局,是失信于臣的表现。
“为了点醒陛下,老拙便找到了当世的圣手木圣喻皓,又在中牟的古柳冈里建了一处山庄。与他合谋了两京出帽妖的旧戏。群臣有不少参与其中,文路公便是知情的。”
文彦博一边点头,表明他也是一份子。
“哦哦……那便是三十年的事了?”
“当时我见过帽妖图纸,是用细线牵引,可腾起烟雾,不可说不妙。”
“然而我听那见到帽妖的人说,如今的帽妖与当年并不相同?”
“是大不相同。那喻皓后来,必然又参悟了什么地方,可惜只传给了他的孙子喻景。喻景又归了弥勒教。”
“所以……所以文相就想要拍内应进弥勒教?再辗转得到那帽妖新法?”
“包希仁猜测,大半不虚。”文彦博颇自豪道,“我在贝州时见那弥勒教颇有装神弄鬼的本事,便有心用他们替代旧日的帽妖,毕竟那时喻皓已死,也访不到他的后人。官家用司天监星象奏报,强推三冗变法又迫在眉睫,我与晏公相商,不如用现成的弥勒教来‘劝诫’一下官家——天命不可乱用,否则必遭其乱。”
“既然告诉我这些,那必然还有事?”
“正是。”文彦博道,“如今之事,眼看那客星就要消失。弥勒教倒是……”
“倒是该顺势剪除?”包拯问。
“非也,”文彦博摇手,“若不是这里面有一场君臣间纷繁难定的对弈,我们今日也不来。”
“何谓纷繁难定?”
“可知道官家又要用那玉清宫的天书了?”
“我听中贵人言讲,官家要在玉清宫做罗天大醮,再请傩师做一场傩仪,可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