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坏相公你的钱?我自也有些体己钱。”
说话间,前面山间转出一个牵着驴子的老者,驴背上驮着木柴。
“老丈且慢走。”
小苹大喊一声,那边厢老者听到喊声,停下观看。
“大姐有何事?”
老者停下道。
“我与丈夫去往东京,不料他山中摔断了腿,行走不得,我想要寻一匹脚力。”
小苹撒谎如喝水一般,随随便便就捏造出一个丈夫出来。
“大姐切莫玩笑,我与这老驴相依为命,我待它如亲儿子般,便是金山也不卖,还得依着它每日搬运货物糊口。”
小苹将沈括放到树边,自顾自过去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
“金山便没有,我这金钗,去兑坊如何也能兑出几十两银子来,看看比这牙掉没的老牲口值钱?”
老头接过金钗掂了掂,又咬了咬,确实足金,看来就算是亲儿子也值得卖。他又些迟疑,大概还没讨价还价的,实有些心不甘。
“这位大姐,我只卖驴与你,这驴托着的两担柴可还是我的?”
“老人家说的什么笑话,我要你劈柴有什么用?你只顾拿去。”
“还有一桩,你要这驴可赶远路?”
“只到东京这百十里路程。”
“不走远路也行,只是……若到了东京,可别将它卖给屠户下了汤锅。这驴与我十多年,好比亲儿一般,”老者说着黯然泪下,“实则比亲儿子都亲几分,每月只拉十七八趟磨,若是驮重物便不骑它,说要分离实有些不舍。”
“老丈且放宽心,我与丈夫也是烧香吃素、行善念经的,”她看了一眼扶着树站着的沈括,沈括赶紧点头,“到了我家,何止不下汤锅,也不拉磨背柴,便当祖宗供着。”
“那我便放心了。”
生意成交,老头破涕为笑,麻利地卸下柴自己背了,竟然健步如飞,转眼看不见了,大概也怕小苹反悔。
沈括一时有些歉意:“买这老驴,坏了大姐你一根金钗,实在过意不去。”
“恩公不要说见外的话。”小苹将沈括扶到驴子边上,“小奴家在东京瓦肆,做的是无本万利大买卖,金银也好似大风刮来的,这根金钗如何比的了救命之恩?”
沈括连连点头,他却是有些听不得小苹说那些风尘气的行院话。
说完这话,小苹一只手一抬沈括屁股,将他托到驴背上,力气竟然还不小。然后又一掌拍了驴屁股,老驴叫唤一声,自己走了起来。
“恩公你也别嫌我全没有些体面话,我本非大家的闺秀小家的娘子,也是教坊里出生、欢场里打滚的,靠的是色艺傍身,京城里浮浪公子都是手上行货,不是夸口,便是桃花扇后掩着脸笑一笑,也有那公子哥大把送银钱。”
沈括无言以对。
“然而我也知道恩义。”她停下沉默了一会儿,“公子萍水相逢能出手相救,这就是我这样人几辈子修不来,区区一根钗算什么。我若有个良家清白的妹妹,便定要许给公子。”
“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不可如此啊?”沈括赶紧推脱,全没听出人家只是随便举了个例子。
“什么使不得?她若不肯,便打到她肯。”
前面山口又有人影。小苹牵住驴,两人一通仔细看,却是几个穿皂的公人。
沈括不由狂喜:“小苹你看,分明是衙役差拨拦住去路。这下可好,不必怕你那公公追来了,也可以报官抓他。”
“却恐怕不可报官,”牵着驴的小苹赶紧阻止,“报官难免耽误时日,过堂又横生很多是非。”
“我这里时日已然耽搁了,还怕他什么,你公公家那等愚蛮陋习若不惩治,将来必然再害人。”
“恩公且听我讲……我便看在我那命苦的丈夫份上,也不想累他那糊涂老父母吃官司,他这把岁数若定个流刑发配到远乡,怕就死在外面归不得祖坟,那便是我的罪过了。还是不提,从此与他们家两不相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