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小苹与驴
二月初二,午时。
沈括扶着小苹,深一脚浅一脚在山中缓慢前行,他的右脚依旧肿着根本沾不了地。
为了让湿透的小苹暖和过来,两人紧挨着,脸几乎贴到一起,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或曰授受不亲了。
走了好一程路,小苹渐渐恢复过来,脸色也红润些。她好像一点不担心他的野蛮公公会追过来。沈括肚子还在琢磨这件事最蹊跷的地方,小苹怎么从笼子里逃出来的?
他知道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但是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最终还是问出口:“大姐,你是如何从那铁链锁住的笼子里跑出来的?”
“我有些水性能凫水,又加上点好运气。”
“什么样好运气?”沈括追问道。
“这运气不是好来的。公子真的要问?”
“大姐,若不肯说也就罢了。只是我平生最怕无解的疑问,这事搁在心上真个是狸猫爪子挠心一般。”
“那便说吧,哎,反正奴家也装不得贤妇淑女。”
小苹侧转过头,也许在琢磨怎么编,也许只是在担心撒谎时被别看穿眼神。
“我有那木笼锁的钥匙,”小苹腾出一只手在衣服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沈括,“我也豁出脸,告与你实情,那伙人里有先夫的同族兄弟……曾与我挨着几分光,他不忍看我死,便偷偷在木笼上动了些手脚,又将锁钥匙给了我。然而也有几分险恶,须有些水性才行。”
小苹的答案几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她刚才不肯说,显然这个答案让她难堪。
“原来如此,我真个该死,问这些不该问的……”
“我不与你说,大抵你也猜到七八分了,我在他家庄上确有些耐不住寂寞;但若他们家门风要正,也不至如此,凡挨光的勾当都是你情我愿,哪儿有一个人做成了的?”
沈括心中暗想叫她住口,圣人云:非礼勿听。她这都说的什么没廉耻的事情?
但那小苹一旦说开去,似乎激起了怨恨,继续喋喋不休:“想我大宋王法,也没说养小叔子是万死的罪过,他们家也不给合离文书,又要我守着牌坊孤寡下去,我本就是勾栏里弄风情、卖色相的,这原本也是他们家知道的……”
“大姐,你公公他们为什么没有追来?”
沈括打断小苹,想赶紧换一个话题。
“那老头常请和尚道士念经,最怕鬼神,大约今天突然黑了天,大概以为老天开眼把我救了去吧?”
“这可不是突然老天开眼才黑了天,这是月影当空遮住了日头。”
“对了恩公,此事我正要问你,为何你当时就知道会黑了天?”
“何止当时,我四十天前便知道。”沈括不由得有些骄傲。
“恩公岂不是神仙?”
“我非神仙,只是少年时经高人点拨,后来又在天文上下过功夫。”
“恩公实在是高人,我那早死的先夫也是有功名的,却不懂这些,家里账目也常算不清。”
“哎!”沈括叹息一声,小苹的话触动心思,只因他至今却还没有功名。
远处传来轻轻铃声,小苹忽而笑了起来:“这下便好了。”
“如何好了?”
“你听这铃声,分明有人骑驴马过来。”
“那又如何?”
“我们去买下那脚力,你这般慢慢捱着何时到东京?”
“可我的盘缠都在船上,身上只余下几百文。”